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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赋论
〖简 传〗
龚克昌 1933年生，福建漳州人。中国辞赋学会会长，著名辞赋理论
家。山东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山东大学辞赋研究所所长，洛阳理工学院
辞赋研究所名誉所长，南昌滕王阁辞赋研究所名誉所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
贴。系建国后最早从事赋学研究，出版赋学专著、培养辞赋博士生的学者。
曾应邀赴美到哈佛等五所名校讲学。 著有《汉赋研究》等专著十余种，论
文百余篇。代表著作有：《全汉赋评注》、《汉赋讲稿》、《汉赋研究》
（美国东方学会英译出版）、《汉赋新选》、《楚辞选译》、《白居易诗文
百
选》、《先秦诗歌选注》、《司马相如传》、《屈原赋选译》等。
家
赋的兴起、繁荣与发展
龚克昌
赋是我国古代文学中的四大文体 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可见在史家的
赋
（即诗词、赋、曲、小说）之一，也是 心目中，屈宋等等作品均属赋体文学。
唯独为外国所没有的文体，可谓国粹， 但在先秦真正以赋名篇的却只有荀
或堪称国宝。我国古代创作的赋可统计 子。他称其由礼、智、云、蚕、箴五部
的约22994篇（其中：两汉941篇、魏晋 分组成的篇章命名为《赋篇》，这是我
南北朝1200余篇、唐1500余篇、宋1200 国文学史上最早以赋名篇的作品。现存 论
余篇、元500余篇、明1525篇、清15000 宋玉作品也有许多篇章称“赋”，但我
余篇）。现在有些组织在活动申请其为 的研究生导师陆侃如先生以为，宋玉的
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作品只有《招魂》和《九辩》两篇，其
他以赋命名的篇章都是汉以后文人伪托
赋的兴起与汉赋的繁荣 的。像《神女赋》、《高唐赋》、《登
徒子好色赋》等那种文风平易晓畅的作
我国“赋”产生当甚早，仅晚于 品，不可能产生于先秦。这些赋的文风
诗。司马迁在《史记·报任安书》中 近似《古诗十九首》。
说：“屈原放逐，乃赋《离骚》。”他 我以为，汉赋才是我国赋体文学的源
在《史记·屈原贾谊列传》中又说： 头。汉赋在我国赋史上占据最光辉的一
“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 页，两千年来一直受到人们普遍地赞扬。
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班固 第一个有功于赋的是汉武帝的叔叔梁
在《汉书·艺文志》里也说：“春秋之 孝王。可以说如果没有梁孝王也就没有司
后⋯⋯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罹） 马相如成名之作《子虚赋》，而没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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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赋》也就没有后来司马相如在汉武帝朝 价汉赋的文章，最多只是对个别篇章如
廷上的无限风光。但梁孝王终究是一位诸 《七发》、《刺世疾邪赋》进行点评。
侯王，地位不高、影响太小，他只是起个 而斥责之声却时有所闻。最典型的是由
开锣作用，大戏还得由帝王来表演，这个 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出版的一本所谓
帝王就是汉武帝刘彻。汉武帝一登帝位， 红皮《中国文学史》（北大编著），它
即迫不及待用蒲轮迎《七发》的作者枚 以权威口气彻底宣布汉赋死刑，它说：
乘。《七发》这篇赋，极受毛泽东主席的 “汉赋大部分是粉饰现实，对统治者歌
品重，他把这篇赋印发给有关领导阅读。 功颂德的贵族化、典丽化的宫廷文学作
他说：“此篇是‘对腐败的统治者投以批 品，汉赋⋯⋯内容极其空洞枯燥，虚伪
判的匕首’、‘一开头就痛骂上流统治阶 造作，缺乏感情，缺乏现实生活真实的
级的腐化’、‘这些话一万年还将是真 反映。”
理’。” 我就是冲着这部文学史而选择汉赋
汉以后，历代文人对汉赋也大都作了 作为我的研究生毕业论文选题的。我原
百 充分地肯定，如梁大文论家刘勰在其名作 先只想，如果汉赋真正坏透，我将进一
《文心雕龙·诠赋》中就把司马相如、扬 步给予系统深入地批判。如果汉赋还有
雄、班固、张衡等十人称为“辞赋的英 一点可取，我将大胆给予肯定。据陆侃
杰”。梁昭明太子萧统编辑中国历史上第 如导师的要求，我对汉赋最有代表性
家 一部各种文体作品选集——《文选》，共 的四大赋家——即司马相如、扬雄、班
收三十几种中国古代文体，而只赋一体， 固、张衡全部赋作，逐篇进行注解，逐
竟占据近三分之一的篇幅。而且把赋编在 篇写出阅读心得。经过断断续续近两年
前面十九卷，见出萧统对赋体文学的无比 的努力，终于在1962年写成《汉四大赋
重视和崇高评价。 家初探》，约八万字。我运用历史唯物
赋
主义的观点，得出与红皮文学史完全不
古人说赋与赋之“我”见 同的结论。
关于汉赋的《歌功颂德》的问题，
明代知名作家王世贞在《艺苑卮 是汉赋过去受批评的重点之一，但我认
论
言》卷二说：“屈原之骚，骚之圣也。 为这个批评是不对的。大家都知道，我
长卿（司马相如字）之赋，赋之圣 国秦以前是小国林立，即使最强盛的西
也。”明胡应麟在《诗薮》杂篇卷一 周，它的统治地域也大体局限于中原一
说：“汉人赋冠绝古今。今所共称，司 带。秦并吞六国，国土扩大了；但由于
马（司马相如）、扬（扬雄）、班（班 它施行暴政，很快就被推翻。只有两汉
固）、十余曹而已。” 才真正在中国土地上建立起一个前所
近人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序》中 未有的真正统一、强大、繁荣、昌盛的
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 国家，从而把中国的社会大大地向前推
之赋⋯⋯唐之诗，宋之词⋯⋯皆所为一代 了一大步。我们今天这个疆域辽阔、民
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也。”把汉赋与 族众多的伟大国家，正是那时打下的基
唐诗、宋词等垄断文坛的时代杰作并列在 础。这是中国人民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扬
一起，可以说推崇到至高无上了。 眉吐气的年代，难道不应该大书特书，
但令人惋惜的是，“五四”以后， 不应该衷心歌颂赞扬吗！历史是大家创
人们对辞赋就很少问津。从1949年-1980 造的，何况按历史学家的分期，两汉的
年三十年间，国内没有一篇比较全面评 地主阶级是进步的阶级。汉赋的歌功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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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应该就是那个时代主流的声音。 明代著名文学家山东临清人谢榛在
对于这个问题，生活在东汉前期的 《四溟诗话》里说的：“汉人作赋必读
政论家王充在其代表作《论衡》里，特 万卷书，以养胸次⋯⋯又必精于六书，
设《宣汉》、《恢国》、《验符》、 识所从来，自能作用。”
《须颂》四篇，一再论说，汉代几个帝 最后，我想谈谈如何创作出符合我
王都很英明，国土无限扩大，人民安居 们今天大家希望的新赋体。这一点，我
乐业，天下太平，就是应该宣扬大汉， 们似乎可以从旧体诗走向新体诗（即白
歌颂德汉。 话诗）的经验教训得到一点启示。从
王充感同身受，要求正确对待大汉 “五四”前后出现白话诗、胡适创作
盛事，加以颂扬。这不是“求媚”讨 《尝试集》至今，白话诗已走近一个世
好，而是实事求是地对待。他一再驳斥 纪。白话诗是否得到社会的承认而站稳
俗儒，是古非今，以为汉代样样不如周 脚跟呢？没有！上世纪80年代，曾出现
之文武。王充的观点是完全正确的。 一种所谓“朦胧诗”。为什么冒出这种
我的论文在《文史哲》1988年5期 诗体呢？当时有人以为，白话诗写得过 百
发表，《人民日报》海外版马上摘要转 于率直浅陋，缺乏含蓄韵味，故制造朦
载。我当时正在美国西雅图华盛顿大学 胧隐晦以避之。但这种手法很快就受到
讲学。见到我国大使馆送给留学生的 广泛的非议，未能在社会上站住脚跟。
《人民日报》海外版刊登了我的文章， 最近又出现一种与朦胧诗相反的白话 家
很高兴。现在学术界许多学者也都撰文 诗，叫“梨花体”，它就如人们说话那
谈此问题，赞同我的看法。 样浅白，不押韵，不加标点。用梨花体
写出这样的诗，也难为人们所接受。
赋的演变及赋的创作 那么我们新时代的辞赋应采取哪种 赋
形式呢？我以为毛主席对新旧诗的看法
魏晋以后，随着王朝的更替，经学 对我们有很好的启示。他说：“旧体诗
的衰微，人性的觉醒，抒情赋迅速繁衍 词有许多讲究，音韵、格律，很不容易
起来。这时赋家的视线已离开皇宫帝 学，又容易束缚人们思想，不如新诗那 论
苑，转向广阔的社会生活，拥抱大自然 样‘自由’，这是一方面。但另一方
美景，注重刻画人们内心世界，表现出 面，旧体诗词源远流长⋯⋯旧体诗词要
内容无限的丰富性、复杂性和广阔性。 发展，要改革，一万年也打不倒，因为
在艺术形式上，赋大都篇幅较短，趋向 这种东西，最能反映中国人民的特性和
骈偶化。这个阶段的赋作，著名的有王 风尚。”
粲《登楼赋》，曹植《洛神赋》，何晏 我私忖，新时代的辞赋形式，可大
《景福殿赋》，阮籍《大人先生传》 体参照毛主席对新、旧诗改革方向走。
（属于赋体）、嵇康《琴赋》、向秀 古赋太艰深晦涩，有的近乎字书，非改
《思归赋》、成公绥《啸赋》、陆机 不可；但白话赋又太散漫，没有句式，
《文赋》、左思《三都赋》、郭璞《江 又不用韵，与散文无异，不可能为广大
赋》、孙绰《游天台山赋》、木华《海 读者所喜爱。我们也可考虑让古赋和白
赋》、陶渊明《归去来兮赋》和《闲 话赋互相靠近，创造出句式大体整齐，
情赋》、鲍照《芜城赋》、江淹《恨 文辞简练，读起来比较顺口有韵味的新
赋》、《别赋》等等，等等。其中王粲 赋体。
的《登楼赋》是公认的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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