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台灣新詩專題
白 靈 新 詩 研 究
許正宗
2007 年 12 月

2. 臺灣新詩專題
目 次
一、前言........................................................................................................................3
二、詩觀及創作理路....................................................................................................3
三、白靈新詩特色........................................................................................................6
（一）人間書寫....................................................................................................6
1.故土意識.....................................................................................................6
2.人間關懷.....................................................................................................9
3.在地凝視................................................................................................... 11
4.情愛書寫...................................................................................................14
（二）科幻想像..................................................................................................15
（三）現代絕句..................................................................................................16
（四）詩的音貌..................................................................................................19
四、詩的突圍..............................................................................................................22
（一）詩的鼓吹..................................................................................................22
（二）詩路拓荒..................................................................................................22
五、結語......................................................................................................................24
2

3. 臺灣新詩專題
一、前言
台灣從荷據時期開始，經歷了不同階段的政權，在歷史的現實之下，迫使台
灣文化發展出「斷裂與銜接」的韌性，不同文化互相溶融，因而產生了前所未有
的豐富文化現象。 1 台灣新詩的發展亦同樣有著斷續的痕跡。台灣新詩自從追風
（謝春木，1902-1969）於 1924 年 4 月以日文發表〈詩的模仿〉一詩以來， 2 呈
現著寫實主義與超現實主義交繼共構、傳承的生命力。尤其是在現代、藍星、創
世紀三大詩社主導了近二十年的現代詩主流之後，七０年代的臺灣詩壇興起了一
股新詩回歸的浪潮，羅青、蘇紹連、向陽、渡也、陳黎、白靈、杜十三等一大群
有才華、有熱情的青年詩人紛紛崛起，詩壇呈現眾溪爭喧、百家爭鳴的現象，構
成一股滾滾洪流。
白靈正是這群青年詩人中的一位。本名莊祖煌，1951 年生，係戰後出生的
一代。在升學主義之下，詩人並未選擇文學，而是進了工科。後赴美深造取得化
學碩士學位，現於台北科大化工系擔任教授。1973 年，他 23 歲便開始在「葡萄
園詩刊」發表詩作，同年在暑期復興文藝營以〈巨人〉一詩獲新詩組第一名，展
露頭角。1992 年與詩友共同創辦《台灣詩學月刊》並擔任主編。1986 年再集合
幾位志同道合者推行「詩的聲光」活動，是詩壇有名的革新者。
詩人自述，他成長的時代是一個「陷落在大鄉土與小鄉土硝煙瀰漫的炮火流
彈中」、是「現代與後現代互為經緯、科技與資訊五光十色密集交織」的時代；
兩岸分裂的事實，讓這一個世代的年輕人，他們「一手新，一手舊，一桶水，一
桶火，站在世紀的分水嶺上」「不知道要將滿腔的熱情，澆到彼岸或灌溉於此
，
3
岸」 局勢的捉弄、求學的偶然、時代的思潮、生命的淘洗，共同釀成了他兼容
。
並包而又五光十色的新詩世界。
本文試由詩人的詩觀與人生背景探析，以解讀這位仍活躍於台灣當代詩壇的
化工教授，如何能在層層覆湧的時代波濤中，追求他詩中的完美藝術境界。
二、詩觀及創作理路
白靈著有《後裔》 《大黃河》
(1979)、 《沒有一朵雲需要國界》
(1986)、 （1993）、
《妖怪的本事》（1997）《愛與死的間隙》
、 （2004）等詩集，爾雅出版社將詩人二
1
蕭蕭︰《台灣新詩美學》，頁 1-8。
2
關於〈詩的模仿〉一詩是否為台灣最早的新詩一節，部份學者尚有不同意見，本文係採古繼堂
說法。詳古著： 《台灣新詩發展史》 （台北：文史哲出版社，民 86 年），頁 27。
3
白靈：〈沒有誰是誰的國王〉《台灣文學二十年 1978-1998：新詩二十家》
， （台北：九歌，民 87
年）
3

4. 臺灣新詩專題
十世紀的詩作摭取精華選編為《白靈世紀詩選》一書出版。
白靈開始新詩創作之時，正是台灣詩壇反新詩西化運動興起之時，此一運動
對他影響極大。4 白靈被歸為「後現代派」詩人，5 為但身處大環境的變局中，每
一個人仍難免受到前一個時期風格的影響，因而，白靈的作品中仍可以找到現代
主義的痕跡。
台灣近代詩壇的現代派，一般較為人知者是由 1956 年紀弦成立的「現代詩
社」所倡導的新詩「橫的移植」的西化運動。依據學者的說法， 「現代主義」是
「透過英雄主義式的個人神話與夢幻無意識的表達，以立體主義、後印象派、超
現實主義等手法展現」 6 台灣現代詩派倡導的，即是植基於西方的理論之上，拋
；
棄傳統、脫離政治、追求藝術，以表達個人內心世界。也因為過於模擬西方，故
有曖昧、晦澀、脫離現實之弊，而為人詬病。七０年代的「後現代派」則係對於
「現代派」的反動，揚棄英雄神話與對立，訴求流動、邊緣、多元、混溶、地方
認同， 7 也有人從詮釋學的角度，認為後現代主義是一種對新現象新情況合乎實
際的解釋，把文學看作是調侃和解構，當作遊戲，興致勃勃地玩弄著文本。 8 白
靈曾自述，他們這一代的詩人同有「關懷視野由遠而近、取材由保守而開放、風
格由不變而多變、形式由單純而繁複」的創作轉變趨勢， 9 實可視為詩人創作階
段的演變過程。
由他最早的處女詩集《後裔》可看出其現實感極強，已有回歸寫實社會生活
的趨勢。風格也從早期巨製凝重的詠史詩一路精簡，逐漸朝向大眾化的平實明朗
詩風。名詩人渡也曾說： 「一首詩必須得到讀者心中才算完成」
，白靈也是朝向這
個目標而努力。
在題材方面，白靈新詩面貌極廣，凡生活偶感、小民生活、社會現象、自然
書寫、科幻題材、文明的反省、大我的情懷、歷史的縱深與對當下社會現象的批
判，無不入其筆下，詩壇的文友對白靈的詩有種種評價，摘述如下：
1.「能婉能豪、剛柔並濟、陰陽互補；題材多樣、形式多變；苦心孤詣、知
感兼具；結構嚴謹、巧於設計」「兼有意象與散文的巧妙，融神話言語與日常語
，
10
言於一爐」 （杜十三語）。
2.「詩思深邃，而又巧於寄寓，興會深遠，引人無限遐思」（萬登學語） 11
；
3.「用語平淺，卻能鞭辟入裏、點中要害；不但是理論文字，也可當成很好
4
古繼堂： 《台灣新詩發展史》 （台北：文史哲出版社，民 86 年 1 月增訂再版） ，頁 568-573。
5
古繼堂： 〈多元趨勢下台灣新詩流派和媒體的演變〉《台灣新詩發展史》
， ，頁 524。
6
廖炳惠︰《關鍵詞 200--文學與批評研究的通用辭彙編》 （台北：麥田出版，2006 年 4 月初版四
刷） ，頁 167-168。
7
廖炳惠︰《關鍵詞 200--文學與批評研究的通用辭彙編》 ，頁 205-208。
8
古繼堂： 〈多元趨勢下台灣新詩流派和媒體的演變〉《台灣新詩發展史》
， ，頁 525。
9
白靈〈沒有誰是誰的國王〉一文係針對 1946-1966 年出生的二十位台灣詩人而言。白靈（1951）
也同屬於這個年代。見白靈編： 《台灣文學二十年 1978-1998：新詩二十家》 （台北：九歌，民 87
年） 。
10
杜十三： 〈白靈詩作的時間性、空間性與人間性〉《白靈世紀詩選》
， ，頁 11-18。
11
萬登學： 〈寄寓深遠 詩思深邃--淺論白靈短詩〉《臺灣詩學季刊》第 26 期，1999 年 3 月。
，
4

5. 臺灣新詩專題
的散文讀」 （林燿德語） 12
；
4.「注意謀篇整體美學效果的經營，不重視句式雕琢，為了佳篇，他寧可除
去蕪蔓的佳句」 （瘂弦語） 13
；
5.「白靈的詩…可以『苦心孤詣』四字說之…因題為詩，先有詩題，定下範
圍，定下企圖，然後再苦心經營，全力以赴…常常在結尾安排突兀與驚喜，真箇
是奇思妙想」 （游喚語） 14
；
6.「兼具心靈觀照的冷凝意象與人間關懷的熱切意象」（蕭蕭語） 15
。
以上是詩友的看法。至於白靈本人曾在《白靈世紀詩選》中自述其詩觀：
詩之於人生，猶如廣場之於都市，湖泊之於群山，空白之於國畫，足
以舒坦擁擠、繁華單調、推拿精神、建築共鳴。
筆下二三稿紙，胸中十萬燈火。 16
雖然只有短短的三行，從中已可具體而微的窺見詩人的創作理路。
白靈認同中國文學的抒情傳統，並以「廣場之於都市，湖泊之於群山，空白
之於國畫」譬喻，以詩陶冶人生，是他主要的創作動機。他的詩抒情性很強，吐
露生命中的偶感，尤其是小詩。
「為人生而藝術」是中國正統的藝術精神，17 自古以來的文學作品，具有深
刻的人文情感者，均會得到較高的歷史評價。白靈的詩中也洋溢著「人間性」的
特質，關懷的層面廣及歷史情懷、在地生活、人群物種、環境生態、都市困境、
政治嘲諷，都成為他長期關切的目標，故發為「筆下二三稿紙，胸中十萬燈火」
之豪語。
綜觀其詩作題式多元、巧於構思、講究美感、語淺意深、多元嘗試，並走群
眾路線；形式與題材方面則有「人間書寫、實幻交融、現代絕句、形色追求」四
項較具特色。以下分別予以探討。
12
林燿德： 〈鐘乳石下的魔術師：簡介白靈的詩觀與詩作〉 ，《文藝月刊》 期，1985 年，頁 42-54。
196
13
摘自瘂弦： 〈待續的鐘乳石-評介白靈詩集《大黃河》，中央日報副刊 11 版，1986.3.21。
〉
14
摘自游喚〈白靈論〉
： ，
《文學批評的實踐與反思》台中縣立文化中心 民 82 年 6 月）頁 316-319
（ ， ， 。
15
蕭蕭：〈白靈的心靈觀照與意象表現〉 ，收錄於《愛與死的間隙》 （台北：九歌，2004 年 9 月），
頁 3-24。
16
白靈： 〈白靈詩觀〉《白靈世紀詩選》
， （台北：爾雅出版社，2000 年） ，頁 4。
17
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 （台北：學生書局，1966 年 2 月初版），頁 136。
5

6. 臺灣新詩專題
三、白靈新詩特色
（一）人間書寫
八十年代台灣詩壇承繼鄉土文學的精神，新一代的詩人不少具有人道主義的
趨向，白靈即為其一。 18 人道主義者提倡博愛主義，以超越省藉、種族、宗教、
物種的悲憫眼光，進行有意義的社會描寫。杜十三稱之為「白靈式的人間性」 ，
19
並認為白靈為全體華人代言心中的「集體潛意識」 詩中具有人道關懷的特質
。
往往比文學技巧更能打動人心，使作品產生崇高的生命美感。
白靈新詩的人間書寫又可細分為歷史情懷、人間悲憫、在地凝視、情愛書寫
四個不同的關照面向：
1.故土意識
洪淑苓評介白靈的詩「對於歷史題材表現了高度的興趣，有不少作品與歷史
中國有關」 20 杜十三也說白靈是一位把「百年來華人的苦難和命運擺在首要敘
，
述母題」的詩人， 21 因此，他以兩岸為母題的歷史敘事詩佔極大部分。
〈大黃河〉
是詩人的成名作，並藉為詩人第二本詩集的書名。這是一首三百餘行氣勢磅礡雄
渾的頌讚詩，熔鑄史料，以大鄉土的情懷作為基調，藉黃河的淤塞而動，暗示中
國命運的新轉機。無論題材、結構、技巧上都有突破了一般的政治詩，詩中充滿
積極性和明確性。試看最後一段：
從前在城牆下站著的
現在都在試著，向城頭望
明天要交的一張表格，夜裡
抓著幾千年古老的城垛
向古今上下看
……
向河南河北看
向山東山西看
向渤海灣遠望
18
鍾玲：〈八十年代的都市雙重奏〉《現代中國繆思》
， （台北：聯經出版，民國 83 年 10 月初版
二刷） ，頁 349-352
19
杜十三：〈白靈詩作的時間性、空間性與人間性〉《白靈世紀詩選》
， ，頁 18-19。
20
洪淑苓：〈拉著天空奔跑-白靈世紀詩選評介〉《文訊雜誌》
， ，2000 年 8 月，頁 23-24。
21
杜十三：〈白靈詩作的時間性、空間性與人間性〉，收於《白靈世紀詩選》 ，頁 19。
6

7. 臺灣新詩專題
要找一個方向，向滿天星雲
湧到銀河的渡口，等待
潰
決— 22
此類附有時代情感的詩尚有： 〈童年〉之一、之二（1983）〈祖籍〉(1983)、
、
〈鄉關〉(1983)、〈長城〉(1982)、〈衣帶漸寬中不悔〉〈出塞曲〉(1982)、
、 〈龍舟
競渡〉(1988)、
〈提絲傀儡〉〈爸爸整個中國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1987)、
、 〈甍
之復仇〉 （1991，散文詩）〈手抄本〉〈嘉峪關〉〈讀離騷〉〈暖流—給中國〉
、 、 、 、 、
〈聞慰安婦自願說〉等。這些詩，結合了詩人喜愛的「敘事」手法，具有類史詩
的格局。
明天要交的一張表格，夜裡
拿出來填寫，不只一萬次的
重複，短短幾個字緊緊
跟著，在姓名之後
或大或小的紙張，有時履歷
有時病例，有時只是單純的
自我介紹，小小空格
必須填下那縣分，在一張紙上
將以墨水的骨與血緊緊吸住
吸住紙張的纖維，彷彿
彷彿一個句點知吸附住地圖
……
上萬個縣治，密密麻麻的字體
地圖上細密糾纏的蟻點
數億雜沓的人頭，而，這到底是
怎麼樣的概率—不停的拉動
打開，關起，撞擊金屬
搓磨廝擦，有的只是
只是零星的火花
--依舊，地球最陰溼的黑區！
而眼前的紙仍空白
且發光，也彷彿是一場
濃白的大霧遮斷了想像，遮去了裡頭的點點滴滴，不聞走動的音響 23
22
白靈：〈大黃河〉《大黃河》
， （台北：爾雅出版社，民 74 年 4 月初版）
，頁 149-174。
23
白靈：〈祖籍〉《大黃河》
， ，頁 42-45。
7

8. 臺灣新詩專題
這是首 43 行的長詩〈祖籍〉中的一段，作於 1983 年。七０年代，向政府機
關洽公的個人資料仍須填寫「籍貫」一欄 24 ，詩人籍貫福建省惠安縣，只是「大
地圖上一個細密糾纏的蟻點」 。這個小小的縣分，彷彿是「以墨水的骨與血緊緊
吸住」兩岸懸垂的一線，那裡仍是「地球最陰溼的黑區」 。而兩岸的隔離，就像
濃白的大霧遮斷了想像，/遮去了裡頭的點點滴滴，不聞走動的音響」 。這首詩，
拋出了「籍貫」一欄脫離現實的質疑，只是虛幻的兩個字。在民國七０年代，算
是相當具有批判力的詩作。
〈黑洞〉是另一首長達 400 行的敘事詩，以宇宙中的黑洞作象徵，聲援六四
天安門事件，口語話的形式，充滿了控訴力量：
槍桿子警棍豎起的森林
豺狼虎豹正以尖小的眼睛
在陰暗的森林裡
在文化宮在故宮
在中山公園
在新華門在南華街
在各個路口
躲躲藏藏
我們還等什麼呢
在這廣場的內海
我們為什麼還不海嘯？ 25
天安門系列詩作極多：〈一隻小瓶〉〈天安門廣場〉〈祭典〉〈迎民主女神
、 、 、
號〉〈夜臨天安門廣場〉〈原點〉等，均收錄在《沒有一朵雲需要國界》詩集卷
、 、
六「漩渦」中，印證了這個大時代的青年詩人， 「欲將滿腔的熱情澆注於彼岸或
此岸」的心態。
詩人關懷的焦點不僅只有海峽兩岸，以下這首〈永恆的床〉他拉遠了視焦，
對準遙遠的南歐，以公元 79 年被維蘇威火山灰泥埋沒的龐貝城考古出土所見為
題，穿越時空為這千年之前的異國情侶代言：
〈永恆的床〉
當最燙最紅的一盆岩漿
噴到半空，剛剛
要澆在龐貝城上
他和她都不肯逃走
24
我國戶籍法已於民國 81 年 6 月修正將戶籍登記的「籍貫」一欄改為「出生地」
。
25
白靈：〈黑洞〉《大黃河》
， ，頁 179-215。
8

9. 臺灣新詩專題
床和歷史被他們有勁的指甲
抓出了皺紋
她高舉的雙足在空中
翅開，迎著螺入的
曼陀羅花之根
他犀牛著臀波浪她
掌心的慾火被渾圓的乳球撐開
而長髮如珠網
網不住床上的震撼
永恆是一道
要不斷運動的門吧
她的嘴半張
舌著叫喊的蚌肉……
衝入的岩漿終於
淋在他們身上
不能搬走的天堂凝固於刹那
在掘開的龐貝城
觀光客們捧著束束的驚歎
獻給這愛與死的「熔漿之床」
並露出土狼眼
和河馬鼻，感覺
身後的蘇維埃火山
隱隱繼續勃起
對著滿月的引力
射出銀花花的星斗
向運動著的永恆之門…… 26
這首〈永恆的床〉副標題為「出土的Ａ片」，已如實地敘述了內容的本末。
內容雖在修辭上刻意的尋字，以增強詩思（如：「他犀牛著臀波浪她」「不能搬
，
走的天堂凝固於刹那」 ，但因題旨已過於彰顯，以致詩中的性暗示一覽無餘，
句）
成為露骨的性描寫，缺乏蘊蓄，減損了詩中的美感。
2.人間關懷
有關環保、生態、弱勢族群、瀕絕物種的詩作，亦乃因應社會發展所興起的
重要詩材。秉持著敏銳的心思的詩人特質，以其人飢己飢、民胞物與的精神出發，
發出了沈痛的警告和呼籲。此類詩諸如〈蹬羚〉
、〈飛魚〉
、〈魚化石〉
、〈鯨魚之歌〉
、
26
白靈︰《愛與死的間隙》
（台北：九歌出版社，2004 年 9 月），頁 76-78。
9

10. 臺灣新詩專題
〈衣索匹亞的下午〉等。
〈伊索匹亞的下午〉
─伊索匹亞的蒼蠅最喜歡孩子們了
始終一群停在孩子的眼眶四周
那裡一定有什麼
都躲到陰影背後去了
懶懶的，沒有一隻在飛，那些口渴的蒼蠅
平時一堆堆，這時候，一隻也沒看見
救濟品也是，還在地球那一邊，愛之船上
沿這地中海還是大西洋，懶懶地散步
但孩子們還是來了，開始
另一個下午的等待
小黑臉蛋上，張著圓滾滾的
黑色的小池塘，水汪汪，一雙雙地排過去
等待著，一點聲響也沒有……
啊！還是有個孩子不小心，咳了一聲
所有的蒼蠅便都來了
自石子的背後，乾枯的背後，還有
草地旁枯骨的背後
都飛上來，紛紛降落小小池子邊
嚶嚶嚶，快樂地舔吮
孩子們坐下來
整個下午沒有一隻手臂想抬起來……
(而遠方，黑人總統吹這口哨正用室內噴泉洗澡) 27
詩題註記：
「伊索匹亞的蒼蠅最喜歡孩子們了/始終一群停在孩子的眼眶四周
/那裡一定有什麼」，一開始便破題，傳達給讀者一個貧窮、無助與哀傷的孩童意
象。接著再以蒼蠅為焦點， 「那些口渴的蒼蠅/平時一堆堆，這時候，一隻也沒看
見」，原來「都躲到陰影背後去了」，然後道出「救濟品也是」的詩旨，原來詩人
要傳達的是救助者的偽善。他們「還在地球那一邊，愛之船上/沿這地中海還是
大西洋，懶懶地散步」呢。但是飢餓的孩子們仍然還是天真的「開始另一個下午
的等待」，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的疲弱，他們以敬肅的心情等待。 「小黑臉蛋上，
張著圓滾滾的/黑色的小池塘，水汪汪，一雙雙地排過去/等待著，一點聲響也沒
有……」走筆至此，一幅令人辛酸的畫面，已經令讀者無限不忍；但是詩人更在
27
白靈︰《白靈世紀詩選》
（台北：爾雅出版社，2000 年），頁 129-130。
10

11. 臺灣新詩專題
結尾鋪排了如此的高潮： 「啊！還是有個孩子不小心，咳了一聲/所有的蒼蠅便都
來了/自石子的背後，乾枯的背後，還有/草地旁枯骨的背後/都飛上來，紛紛降落
小小池子邊/嚶嚶嚶，快樂地舔吮」 。這時候，「孩子們坐下來/整個下午沒有一隻
手臂想抬起來……」淋漓的表達出飢童天真的期待，與在無盡的等待中逐漸枯乾
死去的過程。結尾的註記 「而遠方，黑人總統吹著口哨正用室內噴泉洗澡」 一語，
兩相強烈對比，映襯出第三世界階級貧富懸殊所顯現的不平現象。
中國傳統文化崇尚 「民胞物與、萬物一同」 的仁民愛物精神，詩人情懷所至，
遍及萬物。〈蹬羚〉〈鯨魚之歌〉均是此類。下以〈蹬羚〉一詩為例：
、
整 安
座 靜 站
草 以 幾 幾 幾 地 在
原 及 萬 百 十 一 注 自 老
跳 比 頭 條 張 匹 視 己 牠 再 蹬 朝
朝 得 這 螞 雨 蒼 野 禿 斑 快 陰 緩 也 羚 蹬 落 幾
牠 比 是 蟻 點 蠅 狼 鷲 豹 速 影 背 緩 不 無 地 日 千
蹬
撲 天 頭 的 還 的 的 的 的 逼 的 對 轉 想 論 跳 的 隻
過 還 一 興 多 嗡 垂 翅 洶 近 頂 夕 過 跳 如 走 方 伙
來 高 次 奮 的 嗡 涎 影 湧 的 端 陽 身 了 何 了 向 伴
原詩以直式排列、每行齊底的格式呈現，模仿蹬羚上下跳躍前進的視覺動
像，以增強閱讀的意象感受。幾千隻蹬羚被斑豹追趕，朝落日的方向逃走，唯有
老蹬羚，在物競天擇的自然法則下成為斑豹的晚餐。詩人以易位手法，為老蹬羚
發聲，說牠「無論如何/再也不想跳了」。然後以蹬羚的視角，以「形態分析法」
鋪展出一幕幕弱肉強食、掠食者爭奪的態貌。 「牠緩緩轉過身/背對夕陽/站在自己
陰影的頂端/安靜地注視快速逼近的/一匹斑豹的洶湧/幾十張禿鷲的翅影」「這是
，
頭一次/整座草原跳得比天還高」
。平靜而無掙扎的面對自然的宿命，符合蹬羚溫
和的習性。淒涼之中隱含著和平的期盼。
3.在地凝視
日本文學評論家廚川白村（1880-1923）曾說，當讀者與作者雙方的生活體
驗越是接近，雙方的心靈愈能夠疊合，越能產生共鳴。28 關懷視野由遙遠而切近，
是文學創作的時代趨勢。詩人晚進關懷的視野逐漸落於本土，與土地生活經驗相
疊合，如：
〈東方美人〉〈及時雨〉〈目睭金金〉〈春天來台北小住〉〈童年〉
、 、 、 、 、
〈高速公路-阿水伯的春夏秋冬〉〈鹿港專家〉〈三峽祖師廟〉〈林家花園〉〈週
、 、 、 、
28
廚川白村著，林文瑞譯︰《苦悶的象徵》（台北：志文出版社，1979.11.初版），頁 39-48。
11

12. 臺灣新詩專題
末茶樓〉〈野台戲子〉〈淡水河黃昏〉〈紅頭阿三〉等作品均是取材於身邊的人
、 、 、
事物，極為生活化，令讀者倍感親切。
〈高速公路-阿水伯的春夏秋冬〉
春天在不遠的山坡一株株
點著杜鵑的小名
省公路是清灰的河流
在那兒輕輕招手，滑向遠方
「有個公路叫高速，
說什麼不久，也要打結，過這」
阿水伯伸伸懶腰，把這話點成一口煙
呵口氣，輕輕吹掉
夏天，夏天從蟬聲中叫出
抓住老榕的鬚根滑下
滑入青青的稻禾
……
「路彎點不成嗎？
三甲地，守了九代，
都通融不了？」
「阿爸，為國家好……」
「伊娘，什麼低速高速」
「爸！有了錢，弄個茶莊，更好……」
「茶！茶！我要稻！」
竹桌上一盅清茶，剛沖
阿水伯的眼光浮在茶面上，擒住淚，嚥口水
沈入茶底
……
秋天慢慢地厚實
外來的泥土，在阿水伯的土地上堆高
「祖先的腳印採不到了
馬上就是汽車飛來飛去」
「阿爸，總統都要經過這呢
這是祖先積德」
「阿爸，明天搬去茶莊住
12

13. 臺灣新詩專題
以前拿鋤頭
現在換算盤的珠粒如何」阿水伯吸口菸，向窗輕輕
吐出，一甲子的往事
在窗上，與推土機推動的泥土
疊來，疊去
……
冬天咻咻地滑過很多交流道
像參觀一座座
燈火輝煌的小城
「阿公，過了老家沒」
「諾，前面亮亮的都是」
「哇，好漂亮！你們看
這是我阿公的地！」
乘客轉頭來看阿水伯
修長的路燈也轉頭來看阿水伯
一明一暗中，似祖先們正捲袖
下棋，還是舉茶，待飲
有個聲音說
「一輩子喝清茶紅茶
現在該是喝喝凍頂烏龍的時候」 29
此詩作於 1979 年，詩人目睹當時「十大建設」對人民生活的影響有此作。
描述阿水伯耕作九代的祖傳土地，因為政府闢建高速公路而須被迫徵收，阿土伯
難以接受，但他的兒子卻有意趁此機會改經營茶莊，故不斷勸服老父接受。詩中
以大量的父子口語對話形式，傳達這對父子心情的矛盾，由春到冬，阿水伯的農
田還是變成了高速公路，路旁兩列修長輝煌的路燈， 「像一座座燈火輝煌的小
城」
，阿水伯的孫子興高采烈得意向別人炫耀「這是我阿公的地！」 ，與阿水伯先
前的堅決反對形成強烈的對比。末了，作者以「一明一暗中，似祖先們正捲袖/
下棋，還是舉茶，待飲/有個聲音說/「一輩子喝清茶紅茶/現在該是喝喝凍頂烏龍
的時候」作結，敘說了阿土伯從一開始「固守祖產」的決心，到後來領取了補償
金生活獲得改善，覺得「一輩子喝清茶紅茶/現在該是喝喝凍頂烏龍的時候」 ，無
意間流露出滿足的心態，充滿了人性的譏嘲。
29
白靈︰《白靈世紀詩選》
，頁 146-151。
13

14. 臺灣新詩專題
4.情愛書寫
情愛乃古今中外詩人的永恆主題，白靈的情愛詩篇幅泰半不大，表現手法含
蓄，呈現綿長的愛意。如〈微笑〉
、〈乳〉
、〈愛的雲朵〉
、〈愛與死的間隙〉
、〈沈艦〉、
〈情網〉〈午後左岸望海〉均是佳作。
、
〈愛與死的間隙〉
未被蝴蝶招惹過的花
難知何謂誘惑
不曾讓尖塔刺穿的天空
如何領會什麼是高聳
沒經暴風愛撫過的雲
豈易明白何為千變何為萬化
而遭思念長吻住的愛啊
一分鐘竟比一個峽谷寬
有誰能搭起一座橋
在這一分鐘與下一分鐘間
或者就跳下那相隔的間隙吧
看能不能逃脫，自她雙唇夾住的世界 30
此詩發表於 1996 年，屬於詩人較後期的詩作。兩句一組，宛如「徘律」式
的作品，顯示出詩人的詩風「輕淡」化的趨勢。與一般情愛詩不同的是，表面雖
是詠愛，但詩中流露出淡淡的禪意，似乎在警示世間的癡情男女，在經歷了刻苦
的相思，了解情是何物之後， 「看能不能逃脫，自她雙唇夾住的世界」
，毋為情愛
所縛。
〈午後左岸望海〉
於你清澄的眼波上方
睫毛是風吹出的一排小草
30
白靈︰《白靈世紀詩選》
，頁 22-23。
14

15. 臺灣新詩專題
你的眉撐起
一把小陽傘
為他們遮光 31
此詩以景比喻情人的眉目五官，用情細膩，觀察入圍，頗有鄭愁予（1933-）
〈如霧起時〉「敲叮叮的耳環在濃密的髮叢中找航路/用最細最細的噓息，吹開
：
睫毛引燈塔的光」 32 一詩的味道。
（二）科幻想像
台灣詩壇的特色之一就是業餘詩人極多，與白靈同代的青年詩人就有許悔
之、江自得、陳鴻森、汪啟疆等人，他們除了詩人的身分之外，也都另有專長。
白靈身兼科學家和詩人雙重背景，讓他對這科技領域比別人更了解，理所當然的
把他在事業和生活的感受，轉化為詩思。白靈的詩是屬於現實世界的科技詩，是
以人類科技一日千里的超現實感受入詩，融美學、科學、哲學於一爐，有別於純
幻想式的虛幻。〈千禧遊龍〉
、〈千年一淚〉
、〈電話亭〉
、〈漩渦〉
、〈關於吻的研究〉、
〈金指頭〉〈象天堂〉等詩均有以上特性。其中〈象天堂〉還成了詩人官方網頁
、
動畫圖像詩的單元名稱。
〈電話亭〉
街一端，整座城圍困住
這四面透明的玻璃
但誰能綁住
誰的思想
縮身成數字，按幾顆鍵
就將自己輸入
吶喊尾隨
線圈令電子狂奔
那是不能再小的潛艇
你急速向下潛行
進入城市的皮膚底層
深入地表的肌骨中
31
白靈：〈午後左岸望海〉《愛與死的間隙》
， ，頁 92-83。
32
鄭愁予︰《鄭愁予詩集》（台北：洪範，民 74 年 1 月 25 版）
，頁 99-100。
15

16. 臺灣新詩專題
這是光速
這是雲霄飛車
這是交換機，這是急轉彎
這是任你漫遊的神經系統
纖維住地球的電子海啊
飛馳中你很想抬頭
看清楚黑暗
2 秒鐘
「喂--」
陽光醒在魚缸外
你事鮮猛一尾魚
輕易就被她抓出水面
全身潑辣辣地燦亮 33
由身處電話亭中開始，亭中，四面透明堅實的玻璃雖圍困住打電話的人， 「但
誰能綁住/誰的思想」的設問，已隱伏了詩人心思即將超脫而出的動機；接下來，
詩人想像：「縮身成數字，按幾顆鍵/就將自己輸入/吶喊尾隨/線圈令電子狂奔」 ，
詩人已經進入超現實的夢境中，想像自己成為發話者按出的訊號，乘坐一部「不
能再小的潛艇」急速向下潛行；在光速的風馳電掣中， 「進入城市的皮膚底層/
深入地表的肌骨中」，光的路上過「交換機」 ，行「急轉彎」，在繁密如神經系統
的電子海中漫遊。短短 2 秒鐘的傳輸中，訊號已自地球的另一端冒出，宛如魚缸
中的魚被抓出水面一般，收話人以「喂--」的應聲，為這段旅途作結。收話端燦
亮的陽光傳達「她」的愉悅。
（三）現代絕句
篇幅短小的「小詩」曾在二０年代中國新文學運動起始之初與白話詩風行一
時，如冰心（1900-1999）
、劉大白（1880-1932）
、朱自清（1898-1948）等人均曾
34
致力於小詩創作，為後來的象徵詩開路。 小詩篇幅短，可以寓寄的空間小，因
而更加考驗作者提煉文字的功力。
白靈雖以〈大黃河〉及〈黑洞〉兩首長詩崛起詩壇，但他對「小詩」情有獨
33
節自白靈︰《白靈世紀詩選》 ，頁 50-52。
34
楊昌年：〈第二章：中國近代新詩分期析介〉 《現代詩的創作與欣賞》（台北：文史哲，民 842
月修訂再版），頁 125-151。
16

17. 臺灣新詩專題
鍾，在主編〈台灣詩季刊〉的期間大力鼓吹小詩運動，希望小詩能和詩中的「絕
句」、詞曲中的「小令」一般，在中國詩歌文學中鼎足為三。
他認為，詩要「深深挖掘，輕輕吐出」 ，不僅要要求詞語的淺近、字數的節
省，還要著重將「雷霆之力發揮於一瞬」 ，以便引起讀者的好奇與注目。 35 在也
對於文學界素來把小詩看作「手到擒來的易製品」感到惋惜與不解。他認為時下
詩人不少犯了「把話說多、把意道盡」的毛病，一下筆洋洋灑灑數十數百行，忘
了詩應力求精簡的原則。他極力呼籲海峽兩岸現有的詩獎，應對參賽詩的篇幅再
重新考慮，讓小詩有一席之地。 36
白靈不只是說說而已，他身體力行的倡導小詩創作，撰有《五行詩》詩集，
並編輯《可愛小詩選》 ，專收小詩。
白靈如此偏愛小詩，與其推廣新詩的心意有關。小詩以其簡要可喜，頗合現
代人速食閱讀的口味，確實有利於吸納更多詩的愛好者。張春榮在〈可愛小詩選
那裡可愛？〉一文說： 「可愛的小詩在瞬間的開闔中撞擊讀者心靈，打開想像的
門窗，喚起廣大無盡的心證與解讀。」37 對白靈的小詩運動予以支持。以下我們
舉有名的〈風箏〉一詩為例，來說明小詩的可愛：
〈風箏〉
扶搖直上，小小的希望能懸得多高呢
長長一生 莫非這樣的一場遊戲吧
細細一線，卻想與整作天空拔河
上去，再上去，都快看不見了
沿著河堤，我開始拉著天空奔跑 38
把人生比擬為放風箏，短短的五行，運用了比喻、誇張、義反、比擬等各種
技巧，讀著的心思也彷彿被緊緊地牽扯著，隨著風箏飄飛在空中，觀照俯瞰世界
的虛無。尤其是最後一句： 「沿著河堤，我開始拉著天空奔跑」的易位手法，詩
感濃烈，令人咀嚼回味再三。這屬詩還被台北市政府公車處選登在公車的看板
上，洪淑苓說，她在車上看到「細細一線，卻想與整作天空拔河/沿著河堤，我
開始拉著天空奔跑」的詩句，意象精確，張力十足，當下心裡便頗覺撼動。 39
足見小詩「「小而省」「小而媚」「小而深」 40 的感人力道。
小詩因篇幅所限，極適合抒情，白靈的情愛書寫亦不乏以五言詩為之者。
35
白靈： 〈可愛小詩選序—閃電和螢火蟲〉 ，收錄於白靈．向明編︰《可愛小詩選》 （台北：爾雅，
1997 年 2 月初版）
，頁 1-22。
36
參閱「白靈文學船」網站，http://www.cc.ntut.edu.tw/~thchuang/WPB/main.htm ，2007.10.17。
37
張春榮： 〈可愛小詩選那裡可愛？〉《中央日報》21 版，民 86.5.14。
，
38
白靈︰《白靈世紀詩選》 ，頁 3。
39
洪淑苓： 〈拉著天空奔跑-白靈世紀詩選評介〉《文訊雜誌》 ， ，2000 年 8 月，頁 23-24。
40
同上註。
17

18. 臺灣新詩專題
〈微笑〉
沒有蝴蝶的親吻，花是寂寞的
沒有刀的飢渴，木頭是寂寞的
沒有你的燃燒，愛是寂寞的
那麼，襲擊我吧，以你的唇和微笑
不要留下我，在寂寞裏游泳 41
以三句排比句式，映襯出「被愛」的必要；而且是「精神上」的愛的需求，
只要情人飄來的一個微笑，吾意已足。修辭細精，品味高潔，頗有不食人間煙火
的味道。
詩人極擅長掌握詩中的音樂性，營造出戲劇性的意象。
〈歌者〉
她的喉嚨是我失眠的原點
淋不濕的歌聲不肯成眠
像昨天的噩夢，飄過
雨溶溶的暗夜，恣意地迂迴於
我左耳與右耳的小巷之間 42
短短的五言詩，吟詠般的聲律，朗誦時即有如歌者在輕歌一般；雨聲、歌聲、
思念、暗夜街景，諸般意象縱橫交織，晶瑩剔透，扣緊了讀者的心弦。
縱使是長詩，也具有「五行輪變的節奏」，試舉〈千年一淚〉一詩中兩段：
夜半被什麼驚醒
起身，將心情濃縮
成兩行，注射到網路中去
「地球是一隻大恐龍
我們僅是牠眼中偶然的一滴淚」
電子化後那些字
結凝如一滴水進入大海
會流浪到哪個螢光幕才浮出？
但失眠如何電子化
乾脆泡澡，把驚慌浸溼 43
41
白靈︰《白靈世紀詩選》
，頁 4。
42
白靈︰《白靈世紀詩選》
（台北：爾雅出版社，2000 年），頁 16。
18

19. 臺灣新詩專題
全詩 26 行，前二十行每五行為一段，結構完整，視之為獨立的小詩亦可，
不經流露出詩人對於「現代絕句」偏愛。
（四）詩的音貌
美學家宗白華在其〈新詩略談〉中談到：「詩有形質的兩面，詩人有人藝的
兩方。新詩的創造，是用自然的形式，自然的音節，表寫天真的詩意與天真的詩
境。」意謂詩雖以文字為媒介，但也可以巧妙地模擬出音樂與繪畫的效果。 44
白靈在其主編《新詩二十家》的作品自述中曾引述英國詩人濟慈「我以為詩應以
豐富優美使人驚訝，而不應以離奇古怪使人眩惑」之語自況。45 詩人的詩作中注
重藝術的完美是出了名的，無論是詩的音樂性（詩的韻律與節奏）或者是繪畫性
（運用文字或符號行圖形寫貌），都十分考究，創造多重的審美感受。此類詩如
〈大戈壁〉〈渴〉〈爭執〉〈白鷺〉〈景美溪邊即景〉〈登高山遇雨〉等作。
、 、 、 、 、
應
回
掌 太
人 陽 愛 ＾
仙 之 唇 的 渴
出 沙 乾 知 乾 ﹀
伸 漠 渴 道 渴
46
這首短小的五行詩，在用辭上並無特別，只有最後一句，利用文字的流動傳
達仙人掌由地面往上生長的姿態，立意清新，相當可喜。
〈爭執〉一詩也頗有異曲同工之妙，觀看形式讀者便可會意：
43
白靈︰《白靈世紀詩選》，頁 39-40。
44
宗白華︰《美學的散步》（台北：洪範書店，2007.8.七版），頁 221。
45
白靈︰《新詩二十家：台灣文學廿年集 1978-1998》
（台北：九歌，民 87 年），頁 83。
46
白靈︰《白靈世紀詩選》，頁 14。
19

20. 臺灣新詩專題
整
齣
黃
昏
都
落 雲 是
日 彩 白 ＾
天 把 晝 爭
—
掉 空 滿 與 執
在 再 天 黑 ﹀
大 也 顏 夜
彈 海 抱 料 浪
的 不 用 漫
了 波 住 力 的
兩 浪 的 調 爭
下 上 那 勻 執
47
白靈詩中利用文字向下對齊，以進行上下圖像寫貌的作品不少，再舉〈白鷺〉
一詩為例：
噴
擁
著
綠
色
的
汁 一 由 ＾
液 路 最 白
整 上 右 細 鷺
截 座 噴 邊 細 ﹀
斷 山 湧 逐 細 山 高
， 幾 噴 漸 的 的 高 整
鷺 白 隻 一 好 乎 湧 向 白 大 矗 座
利 攔 噴 左 色 黑 立 視
的 腰 湧 劃 線 板 著 野
48
最後四行以形寫象，在讀者腦海中拉出一條清晰的白線，十分突出。
圖像詩以外，詩人也頗為擅長在詩中交織時間、空間、音樂、美術等綜合元
素，醞釀出戲劇性的美感：
〈登高山遇雨〉
47
白靈︰《白靈世紀詩選》
，頁 9。
48
白靈︰《沒有一朵雲需要國界》（台北：書林，民 82 年 8 月），頁 141-142。
20

21. 臺灣新詩專題
小雨數十行
下歪了 織成數千行
下在山裏
掛起來 像私藏的那幅古畫
下在遠處 模模糊糊
起伏的山猶似隔簾看
乍看是一群
曲線優美的臀
下久了 才看到
白蛇似的小溪逐雨聲
一路嬌喘爬來
碰到撐黑傘的松
躲進傘影不見了
下到最下頭
戴大紅帽的飛亭
沒商量就蓋了章
落款人是亭旁路過的樵夫
下了山
連同雨聲卷起來
插進背後的行囊 49
詩中有畫意、有雨聲，有動態，佈景科白都齊全，然後運用詩人強調的「形
態分析法」「把時間空間化」 50 由其中的某個景點開始，緩慢地運鏡移動讀者
， ，
的視點，最後呈現全景，讓讀者得到戲劇性的審美感受。
詩人詩集中的「圖象詩」，罕見大幅的形誇，而均是以溫和的形態顯現。或
許是詩人認為文字詩的圖像化如此幅度已足，欲大幅度的創變，則另外保留到網
路虛擬世界的「動畫圖像詩」園地去發揮。 51
49
白靈︰《愛與死的間隙》（台北：九歌，2004 年 9 月），頁 32-33。
50
白靈：〈形態分析法〉︰《一首詩的誕生》，頁 137-150。
51
請參前述：「詩的突圍」一節。
21

22. 臺灣新詩專題
四、詩的突圍
創作之外，白靈也是一個不遺餘力的實踐家，為了擴張的現代詩版圖，身體
力行地做出了許多貢獻。
（一）詩的鼓吹
在新詩的推廣與教育普及上，他是「創作優先」的鼓吹者，力倡「寫一首壞
詩的樂趣甚於讀一首好詩」，鼓動讀者們由「觀賞者」自我提升為「創作者」
。他
並引了一個生動的譬喻：
讀詩是讀別人的夢…是痛點的外敷。寫詩則不然，抱的總是自個兒的
夢…是痛點的自我內療，所謂樂趣全在「參與」的行為。 52
詩人欲藉「內外」「你我」的差別，以之比擬「讀詩」與「寫詩」之樂趣相
去何止千里。他為了證明「寫詩不難」所言不虛，特由創作跨足到理論領域，出
版了詩論集《一首詩的誕生》 ，以簡明扼要的方式教導大眾作詩，使有意於新詩
創作的同好皆可以按部就班的學習成為詩人。對於一個非文學科班出身的詩人來
說，相信他背後定然花了無數的精力，消化、吸收、反芻，重新去建構他的詩論
城堡，方才有這本書的誕生。該書詳列如何比喻、如何聯想、如何尋意、虛實相
對論、形態分析法…等等技巧，用詞淺近，具體可行。例如，在「比喻的運用」
一節，他提出「任意連結」的觀念，初學者只要敞開心房，將生活中看似無關的
詞彙，任意勾聯，便可不經意地衍生為一句句詩，再「靠一隻鼻子找到一張臉、
憑一根腳趾找到一條腿」 53 逐一拼湊，一首詩的便能一步一步的齊全起來。這
，
均是詩人多年來闖蕩詩壇，創作的實戰經驗，毫無保留的傳授給讀者，只為了引
導更多的新詩愛好者勇敢的嘗試創作，蛻變成為詩人。
他還倡導「公車上詩」 ，並獲得有關單位的採行。他有名的短詩《風箏》上
的名句：「細細一線，卻想與整座天空拔河/沿著河堤，我開始拉著天空奔跑」 ，
意象精確，張力十足。在搖晃的車廂中，地吸引了眾多通勤族的目光。
（二）詩路拓荒
1985 年羅青在《草根》詩刊的宣言〈專精與秩序〉一文中，呼籲新詩要「在
藝術上更深刻的突破、題材要大我小我、台灣大陸並重、深入溝通傳統與現代、
52
白靈：
〈從讀詩到寫詩-初版自序〉《一首詩的誕生》
， （台北：爾雅出版社，2006 年 6 月增訂初
版） ，頁 8-9。
53
白靈：〈從讀詩到寫詩-初版自序〉《一首詩的誕生》
， ，頁 1-2。
22

23. 臺灣新詩專題
要應用電腦將詩的思考立體化」 ，實乃揭櫫了新詩的時勢所趨。 54
白靈在詩的理論上具有前衛性，也提倡「藝術導向的多元化」 ，他認為「題
55
材的選擇和創作內容主題並非最重要的，藝術的完美才是最重要的」 ，他認為，
文學書寫由稿紙上邁向數位資訊是時代未來的趨勢。因此，他有計畫、有方法地
嘗試著新詩的變革。1986 年，詩人與羅青、杜十三等詩友合辦「詩的聲光」工
作坊，開始從事長期的實驗，欲讓新詩走入表演藝術領域。他們將詩以朗誦、戲
劇等方式在舞台上演出，揭櫫了詩的新形式的可能。詩人在 〈從躺的詩到站的詩〉
一文指出：
躺的詩，指的是用文字印刷出來的詩；站的詩，指的是透過表演者在舞自
上將詩立體展現的那些。它可以非常傳統，也可以非常現代。「詩的聲光」
經常強調不要只「朗誦」一首詩，而希望能「表演」一首詩，因此自一九
八五年以來曾先後處理過百來首新詩，只有少數的詩曾非常傳統地被朗誧
出來，大多數的詩多少都被加工過，加工少一點的喜歡的人似乎多一些，
加工多一些，甚至加工過了頭的，反對、甚至噓聲就會從四面八方圍攏，
不，圍剿過來。而我們總不服氣，總想試試看，而且大聲疾呼，能不能有
時也讓我們把詩當「素材」一看，從詩出發，也允許製作者或表演者加入
一些他或他們的想像和創意。不錯，當詩靜靜躺著時，似乎允許讀者繞著
它，從各個角度觀察、想像；當詩站起來、甚至活生生動起來時，讀者觀
眾似乎得從特定的角度看它，但這不也是它的面貌或變貌之一嗎？如果這
社會人人都願去看躺著的詩時，那麼要不要讓詩站著，是的確值得深究；
問題是，如果這時代大多數人都看不到躺著的詩時，如果有人讓幾首詩也
試著站起來，擋一擋大家的視線，讓他們也能發現一些還不錯的詩，進而
56
去追索更多躺著的詩時，不是也是值得鼓勵的事？
以上可見，這群革新者在嘗試讓詩「站起來」的過程中，曾經遭到不小的反
對聲浪。所幸，他們並沒有因為外界的「圍剿」而退縮，他們甚至勇敢地面對，
呼籲反對者把詩視為一般的文學素材，給予創作者更多的空間去試驗。姑且不論
這些一百多首「站起來的詩」的藝術評價，事實證明，他們的確賦予了新詩形式
更多的變貌，也給來者做了良好的示範與引導。
白靈也在網路上開闢了「象天堂」單元，與他的學生共同嘗試「動畫圖像詩」
的創作。單元名稱來自同名的詩：
〈象天堂〉
54
張默︰《臺灣現代詩概觀》（台北：爾雅出版社，1998 年 2 月） ，頁 14-15。
55
轉引自杜十三：〈白靈詩作的時間性、空間性與人間性〉《白靈世紀詩選》 ， ，頁 20-21。
56
白靈文學船網站〈詩的聲光〉http://www.ntut.edu.tw/~thchuang/WPB/voice.htm，2007.10.18。
23

24. 臺灣新詩專題
不一定向左
不一定向右
大象的長鼻子伸入電腦無緣無故
自動當了我的詩的班長
……
你大象的鼻子
跟我不大象或大不象的鼻子
在光纖的網路內相互打勾碰頭扔石頭或
如是我聞
全世界像不像眾象奔騰的快速天堂 57
詩中透露出詩人後現代的「遊戲」心情，內容類似夢囈，又帶些超現實的想
像，揭示了這個園地的「實驗性」本質。大小詩人們運用資訊工具，整合文字、
圖畫、圖片與動畫，創造出一系列的「數位詩」來，玩得興高采烈。或許在形式
頗為顛覆，一樣也會遭遇到不少衛道人士的抨擊，但是不可諱言的，在吸引年輕
人參與新詩創作的策略上，無疑是成功的，也獲得了相當的成果。
值得注意的，無論是「表演詩」或是「數位詩」，詩人並沒有侵犯到傳統文
字詩的領域，而是另外以「表演工坊」或者「網際網路」的界面獨立存在。傳統
的出版領域詩人仍然勤耕不輟。他胸中的「十萬燈火」
，不甘被困於「二三稿紙」
，
因此他伸出了新的兩條觸角，試探著新詩的拓荒，併原有的新詩根基，連結為更
大的新詩版圖。
五、結語
白靈這位戰後出生的新世代詩人，在「故土情結」與「在地認同」的糾纏中
成長，「隨波逐流」的成為化工教授，但始終不能忘情文學，自 23 歲起就一頭栽
入「現代與後現代、科技與資訊五光十色交織」的新詩世界。 58
在傳統文字詩的創作上，詩人從早期的 《大黃河》
、《沒有一朵雲需要國界》、
《愛與死的間隙》到晚近出版的《五行詩》等詩集，題材從「歷史中國」走入「在
地書寫」 59 形式由「長篇」跨入「短句」
； ，風格由「嚴肅執著」步向「雲淡風輕」，
透露出詩人在歲月的淘洗下人生觀的轉變，更加的憬悟與揮運自在。正如詩人所
說：當「人生在自製的曲線裡爬上爬下，當別人試著描摹你的軌跡，或預期的極
57
節自白靈：〈象天堂〉《愛與死的間隙》
， ，頁 186-187。
58
白靈：〈沒有誰是誰的國王〉《台灣文學二十年 1978-1998：新詩二十家》
， 。
59
如：〈長城〉(1982)，到〈夜泊長江某鎮〉（1994）〈目睭金金〉
、 （1998）等作。
24

25. 臺灣新詩專題
限已經踮腳可望時，就是詩人該背起筆囊重新搬移他的國界的時候了。」 60
白靈新詩中的「人間性」一直是他的重要特質，題材由故國情懷拉回當下生
活，從人群物種擴展到環境生態，從都市困境跨越到政治嘲諷，都有他長期關注
的眼神。這種深刻的人文關懷，正是「為人生而藝術」的中國正統藝術精神， 61
也是白靈新詩之所以靈動深沈之所在。
在新詩的推廣上詩人的熱忱與決心罕人能及。他憑藉著多年實作與教學的豐
富經驗，試圖建立平民化的詩路架構，先後出版了《一首詩的誕生》《一首詩的
、
誘惑》兩本詩論著作，以淺近的文字，教導每一個愛詩的人都能循階而上， 「追
62
逐自我的經驗與想像」 而他晚近的詩作，也配合他的思維理路，朝向平淺、
。
簡要、明朗的詩風轉移，期能吸引更多的讀者由接納而嘗試，進入詩的領域。
詩人另憑恃著他的科技背景，跳脫傳統文學思維，以他的官方網站為舞台，
結合數位科技進行「動畫圖像詩」的試驗；更以「複合藝術」的理念，試圖將詩
與戲劇、音樂結合起來，進行「詩的表演」，讓詩從紙上「站起來」
，不再只是紙
上意象。
三十年來他劍及履及，集詩人、作家、理論家、科學家、教育家、拓荒者多
種身分於一身，為台灣現代詩的推廣、普及、倡導、提昇苦心積慮，鋪設了一條
傳統與現代接軌的詩路，這種成就，放眼當代詩壇罕人能及。在台灣的詩史上，
將有其一定的地位。
參考書目
一、專書
白靈：《大黃河》，台北：爾雅出版社，民 74 年 4 月初版。
白靈：《沒有一朵雲需要國界》 ，台北：書林，民 82 年 8 月。
白靈．向明編：《可愛小詩選》 ，台北：爾雅，1997 年 2 月初版。
白靈：《新詩二十家：台灣文學廿年集 1978-1998》，台北：九歌，民 87 年。
白靈：《白靈世紀詩選》 ，台北：爾雅出版社，2000 年。
白靈：《愛與死的間隙》 ，台北：九歌，2004 年 9 月。
白靈：《一首詩的誕生》 ，台北：爾雅出版社，2006 年 6 月。
鍾玲：《現代中國繆思》 ，台北：聯經，民國 83 年 10 月
楊昌年：《現代詩的創作與欣賞》 ，台北：文史哲，民 84 年 2 月。
張默：《臺灣現代詩概觀》 ，台北：爾雅，1998 年 2 月。
渡也：《新詩補給站》 ，台北：三民，民 90 年 3 月。
蕭蕭：《台灣新詩美學》 ，台北：爾雅，2004 年 2 月。
張默．蕭蕭合編： 《新詩三百首》，台北：九歌，2007 年 1 月增訂初版。
60
白靈：〈也是後記〉《沒有一朵雲需要國界》
， （台北：書林，民 82 年 8 月） ，頁 199-201。
61
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台北：學生書局，1966 年 2 月初版），頁 136。
62
白靈︰《一首詩的誕生》（台北：爾雅出版社，2006 年 6 月增訂初版），頁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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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臺灣新詩專題
古繼堂： 《台灣新詩發展史》 ，台北：文史哲出版社，民 86 年 1 月增訂再版。
徐復觀： 《中國藝術精神》 ，台北：學生書局，1966 年 2 月。
廚川白村著，林文瑞譯︰《苦悶的象徵》 ，台北：志文出版社，1979.11.初版。
廖炳惠： 《關鍵詞 200--文學與批評研究的通用辭彙編》 ，台北：麥田出版，2006
年 4 月。
宗白華： 《美學的散步》 ，台北：洪範書店，2007 年 8 月。
二、期刊論文
杜十三： 〈白靈詩作的時間性、空間性與人間性〉《白靈世紀詩選》
， ，頁 11-18。
張春榮： 〈可愛小詩選那裡可愛？〉《中央日報》21 版，民 86.5.14。
：
萬登學： 〈寄寓深遠 詩思深邃--淺論白靈短詩〉《臺灣詩學季刊》第 26 期，1999
，
年 3 月。
林燿德： 〈鐘乳石下的魔術師：簡介白靈的詩觀與詩作〉《文藝月刊》196 期，
，
1985 年，頁 42-54。
瘂弦： 〈待續的鐘乳石-評介白靈詩集 《大黃河》，中央日報副刊 11 版，1986.3.21。
〉
游喚： 〈白靈論〉 ：《文學批評的實踐與反思》（台中縣立文化中心，民 82 年 6 月）。 ，
洪淑苓〈拉著天空奔跑-白靈世紀詩選評介〉
： ，
《文訊雜誌》2000 年 8 月 頁 23-24
， ， 。
三、網頁資料
白靈文學船網站，http://www.cc.ntut.edu.tw/~thchuang/WPB/，2007.10.17。
國家圖書館當代文學史料系統，http://lit.ncl.edu.tw/，2007 年 10 月 17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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