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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學中具功名仕宦意象的植物及其文化意涵探討
──以槐、紫薇、柏、桂為例
周明儀
台南科技大學通識教育中心 講師
摘 要
在科舉盛行於中國的一千三百年中，追求功名可說是社會普遍認同的價值取
向；能在治世中「學而優則仕」更是大多數知識分子的想望。而這樣的心理和情
感，也時常投射在文人的題詠之中，只是表達的方式通常較為含蓄蘊藉，往往藉
由外物隱曲以達。
植物由於與日常生活關係密切，因此常成為文人興發情感的媒介，或是筆下
摹寫、譬喻的素材。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社會風氣影響之下，知識
份子追求功名仕宦，或因而歷經世俗檢視評價的心路歷程便不時流露於筆端，許
多植物的功能用途或生長特質都因而成為文人豐富想像力之下的巧譬妙喻。而足
以表徵功名仕進意涵者，尤以槐樹、紫薇、柏樹與桂樹等四種植物為最，因此本
文嚐試綜理古籍之相關論述與歷來文人題詠，以助於研讀古籍之際更能理解其意
象與文化意涵。
關鍵詞：槐、紫薇、柏、桂、文化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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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台南科大學報 第 26 期 人文管理
Discussion on Few Plants related to Official
Rankings and Legends and Their Image and
Cultural Meanings in Classic Literature
── Examples of Pagoda, Crape Myrtle, Cypress and Cinnamon
Ming-Yi Chou
Lecturer,General Education Center,Tain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Abstract
During the one thousand and three hundred years of dominated civil service
examination system, pursuing official career is perhaps the most commonly
recognized value orientation within the society; while to be able to “learn excellently
to achieve a prosperous official career” in a ruled time is the desire of most
intellectuals. Such mentality and sensation are usually projected on the compositions
among those intellectuals, only the way of expression may be more implicit and often
the emotion is hinted vaguely through external objects.
Since plants have close connection with people’s daily lives, they become the
media for literati to express their sensations or become the materials of depiction and
metaphor that literati write about. Under the social influence of “nothing is as high as
pursuing study”, intellectuals’ mentality of pursuing official career or what mundane
criticism they have been through is often revealed in their writings. The usages and
growing features of many plants have naturally become marvelous comparisons and
metaphors to be applied under literati’s creative imaginations. Among them, four
plants, namely pagoda, crape myrtle, cypress and cinnamon, may be the best to
represent the connotation of official career. Therefore, this paper tries to summarize
related discussions from ancient books and literati’s compositions back in the history to
help better understand the plants’ image and cultural meanings when studying ancient
books.
Keywords: Pagoda, Crape Myrtle, Cypress and Cinnamon, C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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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古典文學中具功名仕宦意象的植物及其文化意涵探討──以槐、紫薇、柏、桂為例
壹、前言
自古以來，詩詞歌賦戲曲小說常是文人寄寓情感的載體，檢索古典文學作
品，可以發現古人追求功名仕宦的渴望或心路歷程，常或顯或隱地反映在其中。
而人類在進行各種訊息交流或情感表達時，常借助具體可見可感的外在物象以作
為形容、比喻，或因而有所感發、聯想，因此自然界常見之動植物被引用之機率
自是頗高。尤其中國自古以農立國，文人以植物作為摹寫或譬喻素材，或因植物
之生長特質、外型特徵、功能用途而有所感發、聯想者尤其常見。而詩人將其感
性情思或理性哲思透過植物而傳達表現，亦因而賦予植物自然生命力之外的另一
種意義；且隨著不同時空背景、不同性情觀念、不同價值判斷的不同文人之不同
詮釋，而使植物之意象1更形豐富多元，從而形成特殊之文化意涵2；甚至不斷被
人沿用引申而形成一種典故3。
在傳統社會「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風氣影響之下，追求功名仕宦對
於大多數知識份子而言，既是實現理想的可能契機，更是一種常被世人檢視的評
價標準。於是踽踽於仕途的心路歷程，時而奮發昂揚，時而沉潛抑鬱，慷慨豪情
或幽微情志便不時流露於筆端，萬物興感，草木有情，許多植物的功能或特質都
因而成為觸發文人聯想的媒介，或成為文人豐富想像力下的巧譬妙喻。而由於植
物在現實生活經驗中是較具體可見可感的形象，其功能特質在被取以為比擬譬喻
時，也是較易於被多數人所感知的知識或概念，尤其在涉指特定的歷史事件、民
俗習慣、人物傳說、神話故事或文學作品之後，常形成許多典故，其意涵也不斷
1
創作者通過觀察與審思，將對於植物的主觀審美感情──「意」 ，與植物的生長時節、顏色、
特性、外觀、動態、靜態等種種的「象」 ，利用語言文字的和諧交融與辯證統一，就是所謂的「植
物意象」 。此所謂意象，採李元洛《詩美學》（台北：東大圖書公司，1990）之說，指客觀之生活
場景與詩人之主觀思想情感相交融，通過審美的創造而以文字加以表現之藝術景象或境界，相關
論述詳見該書頁 167。
2
所謂文化，廣義而言，可泛指人類社會歷史進程中物質與精神財富的總合，諸如天文、地理、
動植礦物、醫藥、民俗、宗教、飲食、歷史、藝術、文學、哲學、科學……皆涵蓋其中，所關涉
之層面及細分之門類可謂至為廣泛多元。就以農立國的中華民族而言，植物因自古即與生民關係
緊密，在歷史發展進程中，其資源既不斷被取擷運用，其型態特徵、生長特質與功能用途也在逐
漸被觀察與了解中受到重視、評價，或是令人衍生聯想、啟發，因此與人群的生活關係日益密切
之際，也不斷被注入人類的情感、思維，成為人群互動或文學作品用於比擬、譬喻或興發情感的
媒介之一，從而形成一部份與植物相關的文化現象或體系。若將與植物相關的文化現象或體系，
名之為「植物文化」 ，則在「植物文化」長期發展過程中，因為提供人類日常生活食衣住行之多
方需求，並常在婚喪喜慶、歲時節日之祭祀饌飲或游藝娛樂活動中扮演重要角色，久而久之，其
運用方式、習慣便逐漸在社會中積澱為民俗；或因涉指共同的知識、信念、特定的歷史事件、神
話、傳說、人物或文學作品而形成典故；或因其功能特質、形象特徵啟發人聯想謳歌而逐漸形塑
為一種象徵。以中華民族為例，植物資源的運用即與農牧、宗教、祭祀、醫藥、飲食、建築、繪
畫、文學等密切相關，因此，植物歷經實用到觀賞、寄意的過程，不僅豐富了中華文明，也隨著
歷史文明的發展，與文化範疇內的其他門類不斷相互補充、融合或交相影響而逐漸深化其意涵。
3
此所謂典故，採劉若愚《中國詩學•典故引用和脫胎》（台北：幼獅文化事業，1983）之說：
「一
般的典故是涉指共同的知識和信念……特殊的典故是涉指特定的文學作品，歷史事件以及人物，
傳說和神話」 ，並涵括一般的典故與特殊的典故，見該書頁 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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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台南科大學報 第 26 期 人文管理
積澱或擴展延申而更形豐贍。因此在人類溝通表達的過程中，植物的 「形象符號」
便逐漸演繹出較為抽象的「意義符號」概念，因為運用「典故」的目的不外乎是
藉由精簡凝鍊的語言文字來以古比今、借古抒懷，使得所欲表抒之情感更為含蓄
蘊藉，意涵更為豐富廣博。而在作者主觀情意與外在植物物象結合，經由審美的
創造，而以文字加以表現之際，除了個人對於該植物的主觀價值判斷之外，運用
「典故」或化用隱然成形於自我概念中之植物「意象」的同時，便也不免負載歷
史文化對於該種植物的既有評價，而後在原有的意涵基礎上進行意義的深化、擴
大、轉移，甚或質疑、批判、否定，因而使得自我所欲表抒的情感更為獨特或豐
贍。而在這樣的運用過程中，也可能因而再形擴大植物意象原有之文化意涵。
檢視歷來文人藉以表徵功名仕進意涵，因而形成典故者，以槐樹、紫薇、柏
樹與桂樹等四種植物最為多見4。因此本文嚐試以此四類植物為探討範圍，綜理
古籍之相關論述與文人題詠 5 ，藉以明瞭上述植物如何與功名仕宦形成意象連
結，甚或形成典故的原因，以及這些意象與典故被輾轉沿用、不斷積澱後所表徵
之意涵為何。
貳、功名仕宦與中國社會
綜觀古代用人之法，自周至六朝，主要以選舉。選舉以德行為先，材藝為輔，
故周秦以迄兩漢，文人致力於敦品勵行，習藝明經，冀能樹立名聲，脫穎而出，
然而行之既久不免生弊。魏晉六朝尚門第、貴簪纓，而平民則受排擠，於是變選
舉為科舉6。
「科舉」是一種通過考試來選拔官吏的制度，它是古代中國的一項重要發
明，始自西元六零五年隋煬帝廢除魏晉「九品官人法」以摧毀世族門閥，改行科
舉來選拔人才、集權於中央，而後歷經唐 宋、元、明、清一千多年的發展，成
為各朝代取士用人的正途。這項制度固然立意良善，旨在讓中央選才任職有比較
客觀的標準，使平民百姓因為機會均等，可與名門望族公平競爭而使社會階級逐
漸消弭，然而歷來取士，限定研讀的書籍主要以儒學為範圍，也因而禁錮了文人
的思想，以致傾注全力於應制時文，甚至成為熱中功名者視為榮身捷徑而醜態畢
4
據筆者檢索張玉書、汪霦奉敕編《佩文齋詠物詩選》 （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影印文淵閣四庫
全書集部冊六七八至六八二）卷二七七至三九六所收錄，自松至草等近一百二十種有關植物詩
作；並對照《古今圖書集成》 （台北：鼎文書局，1985）博物彙編˙草木典卷一 0 四「蓬部」至
卷三百一十四 「雜樹木部」所收錄之藝文題詠與紀事，發現此四類植物最常被用以表徵仕宦意象。
5
古典文學範疇極其廣袤，而反映於古典文學作品中之內容則屢融文、史、哲與博物學於一爐。
職是之故，本文探討範圍係以經、史、子、集四部分類法概念，針對《十三經》《二十五史》、 、
諸子、 《歷代筆記史料叢刊》《全唐詩》《全宋詩》《御選金元明詩》《元詩選》《全上古三代
、 、 、 、 、
秦漢三國六朝文》《全唐文》《唐文拾遺》《漢魏六朝筆記小說大觀》
、 、 、 、唐傳奇、 《元刊雜劇三十
種》《永樂大典戲文》
、 、明清小說等文史資料為主作初步篩選，再佐以《四庫全書》子部˙譜錄
類與《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彙編˙草木典有關上述四類植物之論述為檢索依據而加以歸納探討，
試圖由歷代詩文、史料文獻與民俗傳說中一窺槐樹、紫薇、柏樹與桂樹在古代如何紴認知、應用
與評價；而相關概念又如何與功名仕宦意象有所連結、積澱或遞變。
6
參見尚秉和《歷代社會風俗事務考》（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85），頁 507-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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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台南科大學報 第 26 期 人文管理
陵宅南有大古槐一株，枝幹修密，清陰數畝。貞元七年，因壽宴縱飲沉醉，為友
人扶歸後臥於堂東廡之下。夢中受邀入大槐安國，應試中狀元，被招為駙馬。後
派任南柯郡太守，勤政愛民，卓有治績；三十年中生有五男二女，獲賜金銀車馬
無數，榮耀顯赫，莫之能比。後迎戰擅蘿國失利，公主亦病逝，加以讒譖之言四
起，王憚其威望，遂撤其職而遣送返家。俄而夢覺，有感於夢境倏忽一世而歷歷
在目，語於客，共尋於槐下，方知夢中所入乃樹下蟻穴。「南柯一夢」後來便用
以形容人生如夢，富貴權勢虛幻如過眼雲煙。
《南柯太守傳》中的槐樹，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原本即具崇高地位，也帶有一
些神秘色彩，而之所以令人衍生功名仕宦之想，大抵與其名稱諧音、樹形優美以
及開花季節有關：
（一）音諧吉兆，借指三公
古人心目中的槐樹類別約有三種， 《爾雅．釋木》「櫰，槐大葉而黑；
：
守宮槐葉晝聶宵炕」 ，意指葉大而黑者為櫰；較小而不黑者稱槐；葉晝開而
夜合者稱守宮槐或合昏槐9。今植物學分類，槐樹屬豆落葉科喬木，中國大
陸早期所習見者開黃花，生長緩慢，花期在陰曆四五月間；今另一種花期在
夏末秋初，花色較白，成串如藤蘿花，花香較濃郁，生長亦較快速，但材質
較鬆脆。為便於區別，前者多稱「國槐」 ；後者稱「洋槐」「洋槐」約於明
。
清時期由西方傳入，因此古籍所稱者多指國槐。有關槐樹利用價值之記載，
最早見於漢劉向《別錄》 ，稱槐實可做神燭；
《淮南子》稱老槐可生火，意即
老槐樹容易自燃，後遂成法定取火的材料之一10；爾後更知利用槐樹花芽做
染料，葉則可代茶作飲或煠熟嫩葉以救饑；果實、葉、樹根則做藥材11；木
質堅硬可做枕木及農具；種子可作肥皂及油漆原料；樹形優美，可當園景樹
或行道樹。而在民間，槐樹不僅葉密蔭濃，材質可用，滿樹槐花結子纍纍，
諧音「懷子」 ，是象徵家族多子多孫的祥瑞之兆，因此被視為一種吉祥物；
俗諺有：
「門前有棵槐，不是招寶，就是進財」之說，因此人多喜植於庭院。
除上述功能之外，槐樹在中國被視為是「靈星之精」「虛星之精」
、 ，並
12
植為社樹 ，更因槐樹吸收天地日月之氣，故採其子服之可去百病，長生通
9
郭璞＜注＞以為晝聶宵炕為晝合夜開，羅願《爾雅翼》則據《說文》釋義糾其謬，稱聶當指開，
炕為木近火而乾，合也。驗證於今植物學分類中豆科植物之羽狀複葉多有晝開夜合之特性，故筆
者以為當從《爾雅翼》之說。
10
「老槐生火」之說見《淮南子．氾論訓》（台北：中華書局，1991）卷十三，應是指遭雷擊而起
火。又鄭玄注《周禮·夏官·司砫》有「冬取槐檀之火」云云。
11
唐孫思邈《千金翼方》、蘇頌《圖經本草》、明徐光啟《農政全書》 、李時珍《本草綱目》等典
籍皆記載有關槐樹可供應用情形，詳見《古今圖書集成》草木典卷二五五，頁 67248-67251。
12
「靈星之精」「虛星之精」說分見《爾雅翼》與《春秋緯．說題辭》《叢書集成續編》
、 （ ，上海
市上海書店，1994）。虛星即虛宿，又叫北陸，為二十八宿中北方玄武七星中第四宿。紀永貴＜
槐樹意象的民俗象徵＞（ 《民族藝術》，2004.3.30）一文引《雲笈七簽》卷二十四：「槐者，虛星
之精也，……孟神四人，姓木，名徐他，鼠頭人身，衣銀黑單衣，帶劍，虛星神主之」 ，指出穿
黑衣正是北方的本色(玄武)；又引《論語．陽貨》皇侃疏： 「五木之火隨五行之色而變也。榆柳
色青，春是木，木色青故春用榆柳。……槐檀色黑，冬是水，水色黑，故冬用槐檀也」與《尚書·
逸篇》「太社惟松，東社惟柏，南社惟梓，西社惟栗，北社惟槐」之說，認為槐作爲北社之樹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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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古典文學中具功名仕宦意象的植物及其文化意涵探討──以槐、紫薇、柏、桂為例
神，不僅異常神奇，也有助於「懷」來遠人，決斷訴訟。 《春秋緯．元命苞》：
13
「槐之言歸也，古者樹槐聽訟其下者，使情歸實也」 。因此周代宮庭外植
有槐樹和棘樹， 《周禮．秋官．朝士》「朝士，掌建邦外朝之灋。左九棘，
：
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後。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
後。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長眾庶在其後」 ，注曰：「槐之言懷也，懷來遠人
14
於此，欲與之謀」 ，意指天子會見群臣時，太師、太傅、太保等三公面向
三槐而立，群臣立於左右九棘之下。陸佃《埤雅》釋「槐」之所以象「三公」
之位，稱： 「蓋槐取黃中外懷，又其華黃，其成實元故也……蓋聖人取義簡
博，植一物而眾善舉」 ，蓋如前述，槐本對應於北方虛宿、色主玄黑；又槐
花「黃」 ，對應於「中」 、具「土德」 ；其實「元」者，「玄」也，亦對應「北」
方，具「水德」 ；而《淮南子．氾論訓》又有「老槐生火」之說， 「火德」者
色主「赤」 ，對應於「南」方；又諧音「懷」 ，有「懷徠遠人」之意，洵為「植
一物而眾善舉」 。自周朝以降， 「三槐九棘」便用以比喻三公九卿；或單以 「三
槐」借指三公之位。而三公之位並重，如鼎之有三足，故「三槐」又稱「槐
鼎」15。而古代亦以三臺星象徵三公16，因此也可以「臺槐」稱三公等宰輔
重臣17。
（二）官道學宮，玉樹青蔥
周朝除天子宮庭植槐以象三公之位，諸侯或王公大臣也喜歡於庭院植
槐，如《左傳》記載晉鉏麑奉靈公之命行刺趙盾，見趙盾恭敬執事，不忍殺
之，又不得棄君命，便觸庭槐而死18。齊景公愛槐尤甚，曾下令「犯槐者刑，
傷之者死」19。
自漢代起，宮廷與都城學宮都廣植槐樹， 《西京雜記》稱上林苑有槐六
20
百四十株，守宮槐十株 ； 《三輔黃圖》載元始四年起，明堂辟雍為博士舍，
列植槐樹數百株，諸生朔望會此市，議論於槐下，稱「槐市」21。 《野客叢
是五行學說産生之後的認定。此處之「水」是指水星，因古人觀察水星色黑，對應季節爲冬季，
而對應自然方位則是北方。紀永貴認為這種將槐樹對應於北方虛宿、色主玄黑的觀念其實是爲了
與冬取槐火、北社用槐之意互相照應，無非是指稱此樹頗具陰氣(五行之水、五季之冬、五方之
北、五色之黑)，與陽氣相對。
13
同注 12。
14
見清阮元十三經注《周禮．卷三十五秋官．朝士》 （台北：藝文印書館，1955） ，頁 532。
15
如《後漢書．卷八十二．方術傳上．序》 （北京：中華書局，1975-1981）「故王梁、孫咸名應
：
圖籙，越登槐鼎之任」 ，見該書頁 2705；
《宋書．卷四十二．王弘傳》 （北京：中華書局，1975-1981）：
「正位槐鼎，統理神州」 ，見該書頁 1315。
16
見《後漢書．卷三十下．郎顗傳．章懷太子》 ．注五引《春秋．元命苞》 ，頁 1057。
17
如《晉書．卷四十四．鄭袤傳》 （北京：中華書局，1975-1981）史臣曰： 「此數公者，或以雅
望處臺槐，或以高名居保傅，自非一時之秀，亦曷能至于斯」 。
18
見阮元十三經注疏本《左傳．宣公二年） （台北：藝文印書館，1955） ，頁 364。
19
見吳則虞編著《晏子春秋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61）第二卷．內篇諫下第二，頁 100。
20
見《西京雜記》（王根林等校點《漢魏六朝筆記小說大觀》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一．
上林名果異木，頁 84。
21
《三輔黃圖》
（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冊四六八，1983）載：
「元始中，
起明堂，列槐樹數百行。朔望，諸生持經書及當郡所出物於此賣買，號槐市」 。見頁 46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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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台南科大學報 第 26 期 人文管理
談》稱漢宮以槐為玉樹，即揚雄＜甘泉賦＞所謂： 「玉樹青蔥」；曹丕、曹植、
22
王粲、摯虞、庾鯈等所作槐賦所謂「芝蘭玉樹」云云 。左思＜吳都賦＞：
「馳道如砥，樹以青槐」 ，李善＜注＞稱古之表道，或以松或以槐23，可知
晉時官道兩旁多植槐。據尚秉和《歷代社會風俗事務考》所述，唐時官道仍
植以槐，至清時才植柳，然而仍雜以槐24。漢代陰陽五行之說盛行，槐樹既
被視為具「木」「土」「水」「火」諸德，有關槐樹之記事也屢被比附為在
、 、 、
位者施政之良窳休咎，或徵社稷之禍福吉凶而帶有神異色彩，如《漢書．五
行志》 稱建昭五年，兗州刺史浩賞禁民私所自立社。山陽橐茅鄉社有大槐樹，
吏伐斷之，其夜樹復立其故處25； 《後漢書．五行志》也有因靈帝不德，所
26
居殿後槐樹自倒植的記載 。爾後槐樹可徵吉兆或異象的傳說甚多 27，雖未
可盡信，但當時槐樹受重視與喜愛的程度不難窺知一斑。
唐代長安宮門外天街更成行種植槐樹，有如衙門官吏站班，故名「槐
衙」
。又漢代以來都城學宮有「槐市」 ，唐代遂以「槐市」借指學宮，如唐武
元衡＜酬談校書＞詩： 「蓬山高價轉新韻，槐市芳年記盛名」28、許敬宗＜十
八學士讚．褚亮＞： 「槐市騰聲。蘭宮游道。抑揚辭令。縱橫才藻」 、韓液＜
公孫宏開東閣賦＞： 「名以才著。高因下起。槐市居尊。柏臺是履」29，均
以「槐市」喻長安學宮。
（三）槐黃赴舉，士子奔忙
槐樹於春夏之間開花，滿樹黃花之際亦是唐代士子準備赴考的季節，因
此有所謂： 「槐花黃，舉子忙」的俗諺 30，而「槐黃」便為古時士人準備赴
考的季節代稱 31，許多詩歌也都藉「槐黃」的意象來寄寓士子十年寒窗苦用
功，競逐科場的悲辛，如：
毿毿金蘃鋪晴空，舉子心驚落照中。今日老郎猶有恨，昔年相謔十秋風。＜
32
鄭谷·槐花＞
行宮門外陌銅駝，兩畔分栽此最多。欲到新秋近時節，爭開金蘃向關河。層
22
見《藝文類聚．木部上．槐》 （台北：文光出版社，1974）卷八十八；另如宋邵博《邵氏聞見
後錄．卷二十九》 （北京：中華書局《唐宋史料筆記叢刊》 ，1983/8 第一版）亦稱： 「玉樹者，槐
也。宮苑中多此二木（指桂與槐） ，特易以美名」 ，見該書頁 229。
23
見《增補六臣注文選》（台北：華正書局，1974） ，頁 106。
24
見《歷代社會風俗事務考》 ，頁 185-186。
25
見《漢書卷二十七．五行志七》 ，頁 1413。
26
見《後漢書卷十四．五行志二》所載靈帝熹平五年十月壬午事，頁 3299。
27
據《古今圖書集成．草木典》所收錄槐部記事共九十七則，僅六則發生在漢代之前；漢代以
降，帶有神異色彩者計五十五則之多。
28
見《全唐詩》（台北：盤庚出版社，1979）卷三百一七．武元衡詩集。
29
分見《全唐文》（北京：中華書局影印，1983）卷一百四十七，頁 1487 與卷四百 0 七，頁 4166。
30
見清何文煥《歷代詩話˙全唐詩話》 （台北：漢京文化事業，1983 年，頁 221）卷五˙翁承贊
條： 「唐語云：『槐花黃，舉子忙』；」《續本事詩》亦稱： 「俗云『槐花黃，舉子忙』 ，謂槐之方花，
乃進士赴舉之時」 。
31
如明劉兌《金童玉女嬌紅記》 （台北：長安出版社《永樂大典戲文》 ，1978）「槐黃在邇，怕誤
：
了科場」 。
32
見《全唐詩》卷六百七十六．鄭谷詩集 77。
- 174 -
9. 古典文學中具功名仕宦意象的植物及其文化意涵探討──以槐、紫薇、柏、桂為例
樓寄恨飄珠箔，駿馬憐香撼玉軻。愁殺江湖隨計者，年年為爾勝奔波。＜羅
鄴·槐花＞33
纔開便落不勝黃，覆著庭莎襯夕陽。只共蟬催雙鬢老，可知人已十年忙。曉
窗須為秋吟興，夜枕應教夢帝鄉。蜀國馬卿看從獵，肯將閒事入淒涼。＜吳
融·歧下寓居，見槐花落，因寄從事＞34
雨中妝點望中黃，勾引蟬聲送夕陽。憶得當年隨計吏，馬蹄終日為君忙。＜
35
翁承贊·題槐＞
諸作都是藉槐花開放來寄寓韶光流逝之慨，也點出為求功名，不知多少士子
曾焚膏油以繼晷寒窗苦讀；或逆旅京華而譜出紅袖添香之佳話、或徒增傷感
之憾事。而即便科場如意，仕宦生涯又是另一場奔忙！靜觀古往今來，曾有
多少舉子青春歲月蹉跎其中，樹若有情，則京城古槐當是看盡宦海浮沉而最
能參透名利者！
宋代邇英閣前有雙槐極高，曾鞏與蘇轍任中書舍人，入侍講筵時均曾以
之賦詩 36；沈括《夢溪筆談》稱學士院第三廳學士閣前有巨槐，素號槐廳 37；
《朱子語類》亦言國朝殿前惟植槐楸，鬱然有嚴毅氣象 38。而歷史上槐樹與
功名有關的故事，最膾炙人口的當屬《宋史．王旦傳》的記載，王旦之父王
祐以文章顯於五代漢周之際，事太祖、太宗則為名臣，累官兵部侍郎、尚書，
自信後代必有為三公者，便植槐三棵於自宅庭院以為標誌。之後其子王旦果
為宋真宗宰相 39。蘇軾曾有＜三槐堂銘＞，即稱頌此事。爾後王姓人家每喜
以「三槐」名堂，文人雅士亦偏好以「槐」名室，大抵都與槐樹自古即具朝
政、司法、功名等意涵有關，洵如《花鏡》所謂「人多庭前植之，一取其蔭，
一取三槐吉兆，期許子孫三公之意」 。
綜上所述，可知槐樹自周朝時期代表三公之位以來，便被視為官府的代表，
故衙門及公署常栽種槐樹。而漢代於上林苑、學宮與馳道廣植槐樹之後，槐樹的
身價便更顯不凡。科舉盛行之後，槐樹開花正逢士子應試時節，因此槐樹更予人
功名之想。因此《南柯太守傳》淳于棼夢中所入之所以是庭中古槐下蟻穴，似乎
是意味著歷來文人對於功名仕進的嚮往競逐，何異於蟻群奔忙？！南宋楊萬里：
「蔭作官街綠，花開舉子黃。公家有三樹，猶帶鳳池香」40，真可說是為槐樹的
功名聯想與貴胄氣息做了最佳詮釋。
33
見《全唐詩》卷六百五十四．羅鄴詩集 9。
34
見《全唐詩》卷六百八十六．吳融詩集 78。
35
見《全唐詩》卷七百零三．翁承贊詩集 20。
36
曾鞏詩： 「鳳尾扶疏槐影寒，龍吟蕭瑟竹聲乾。漢皇恭默尊儒學，不似公孫見不冠」 ；蘇轍＜
去年冬，轍以起居郎入侍邇英，講不逾時遷中書舍人，雖忝冒愈深，而瞻望清光，與日俱遠，追
記＞詩： 「銅瓶灑遍不勝寒，雨點勻圓凍未乾。回首曈嚨朝日上，槐龍對舞覆衣冠」 ，見《全宋詩》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卷八六三．蘇轍．十九，頁 10029。
37
見沈括《夢溪筆談．卷一．故事》 （台北：商務印書館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冊八六二，1968） 。
38
見《朱子語類》 （北京：中華書局，1986）卷第一百二十八．本朝二．法制，頁 3063。
39
見新校本《宋史》卷二六九．列傳第二十八，頁 9242。
40
同註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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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台南科大學報 第 26 期 人文管理
二、紫薇──鐘鼓樓前官樣花，誰令流落到天涯 41
紫薇於今植物學分類屬千屈菜科紫薇屬落葉喬木或灌木，樹幹光潔，枝條虯
曲，古樸典雅，樹皮呈長薄片狀，剝落後平滑細膩。圓錐花序著生於枝端，自夏
開至秋，近一百多天，故別名「百日紅」。紫薇花朵有六個花瓣，每一瓣的邊緣
有許多皺摺，好似木耳，而且每個花瓣都有細長的花瓣柄，這是其他植物少見的
特徵。它的花色有紫、紅、白、紫藍多種，分別叫紫薇、紅薇、銀薇、翠薇。其
中以紫薇最常見，因形似古代結於腰間的綬帶，又名紫綬花。而紫微之所以令人
有功名仕宦的聯想，源於其花名諧音以及開花特質：
（一）音同紫垣，列植上苑
古人對紫薇評價甚高，宋陳景沂《全芳備祖》稱： 「紫薇名勝，似得花
42
之聖」 。明代高濂在《燕閑清賞箋•四時花紀》中把栽種紫薇列為賞鑒和
養生的重要內容之一 43。清汪灝《廣群芳譜》這樣評價紫薇：「一枝數穎，
一穎數花，每微風至，夭嬌顫動，舞燕驚鴻，未足為喻。唐時省中多植此花，
取其耐久，且爛漫可愛也」44。
自唐代以降，帝王、將相或寵臣總喜歡於庭中栽植紫薇，甚至王朝政務
中心的中書省都獨鍾紫薇花。除了因為紫薇花期長達半年，因而被視為昌
盛、持久的象徵之外，也可能和中國傳統的天文觀有很大關係。古人認爲天
有三垣，即紫薇垣、太薇垣和天市垣， 《晉書•天文志》「紫宮垣十五星，
：
其西番七，東番八，在北斗北。一曰紫微，大帝之坐也，天子之常居也，主
命主度也」45；
《宋書•天文志》「紫薇垣，……左右環列，翼衛之象也」46，
：
紫薇被視爲如受群臣拱衛的天子之所居，而紫薇花以同名之故，花期又久，
被識為長久、興盛的象徵，因此有幸入宮伴駕以及列植中書。
唐代紫薇的栽植相當盛行，不僅受到官方的重視，文人雅士也都十分喜
愛。據《唐書•百官志》所記載，在開元元年，唐玄宗曾把「中書省」改為
47
「紫薇省」，把「中書令」改為「紫薇令」，至開元五年才恢復舊稱 。因
此唐時中書省中多植此花，白居易有詠＜紫薇花＞一首：
絲綸閣下文章靜，鐘鼓樓中刻漏長。獨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薇郎 48。
說明自己時任中書舍人，為皇帝草擬詔書敕命，因詔書不多而顯幽靜的
官署生涯，詩中紫薇郎即白居易之自稱。
41
見《陸放翁全集．劍南詩稿》卷十六（上海：台灣中華書局聚珍仿宋本四部備要，1936）＜山
園草木四絕句＞之ㄧ。
42
見《中國農學珍本叢刊》（北京：農業出版社，1982）。
43
見《遵生八箋．燕閑清賞箋•四時花紀》 廣西：廣西人民出版社，1993）頁 134。
（
44
見《廣群芳譜》（上海書店出版，新華書店，1985）卷三。
45
見《晉書》卷十一．志一．上．天文志，頁 290。
46
見《宋書．志十四．天文志二》，頁 1024。
47
見《唐書．百官志．二》；杜佑《通典．要略．設官沿革》 （北京：中華書局），頁 484；《歷
代史料筆記叢刊．元明史料筆記叢刊．穀山筆麈．卷九．官制》，頁 100。
48
見《全唐詩》卷四四二．白居易詩集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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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古典文學中具功名仕宦意象的植物及其文化意涵探討──以槐、紫薇、柏、桂為例
（二）曉迎秋露，不爭春妍
白居易另有數首與紫薇有關之作，如＜見紫薇花憶微之＞：
一叢暗淡將何比，淺碧籠裙襯紫巾。除卻微之見應愛，人間少有別花人 49。
形容綠葉襯托之下的紫薇，美麗絕倫，一如身著碧裙紫衣的美人。另如
紫薇花對紫薇翁，名目雖同貌不同。獨占芳菲當夏景，不將顏色託春風。潯
陽官舍雙高樹，興善僧庭一大叢。何似蘇州安置處，花堂欄下月明中 50。
點出紫薇有花期較晚，不與春花爭妍的特色，因此自己被貶官江州司馬或是
蘇州刺使的居所都植有紫薇。由此看來，白居易對紫薇的喜愛程度不難窺
知，除了個人主觀直覺的偏好之外，很可能與紫薇不與春花爭妍的花期有
關，因為這樣的開花特性，一如官場上潔身自好的的君子，不願與小人爭鋒。
另如劉禹錫＜和令狐相公郡齋對紫薇花＞：
明麗碧天霞，豐茸紫綬花；香聞荀令宅，艷入孝王家。幾歲自榮辱，高情方
51
歎嗟；有人移上苑，猶足占年華 。
亦讚嘆紫薇之形色皆美，足為好營苑囿的漢梁孝王與三國時期喜好異香的荀
彧栽於園林；又花期甚長，因而被移於上苑。韓偓在湖南醴陵見紫薇花，憶
及玉堂與西掖庭紫薇，有「職在內庭宮闕下，廳前皆種紫薇花」52 之句。曾
任中書舍人的杜牧也愛紫薇，他的＜紫薇＞詩：
曉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園中最上春。桃李無言又何在，向風偏笑豔陽人 53。
反用《史記·李將軍列傳》
「桃李無言，下自成蹊」的典故，意謂桃花李花雖
開得鮮豔靚麗，引得眾人紛紛前來觀賞，以致樹下踩出了小路，然而終不及
紫薇能曉迎秋露，花容久駐，別具淡雅高潔的風骨和一枝獨秀的品格。而孫
魴＜甘露寺紫薇花＞：
蜀葵鄙下兼全落，菡萏清高且未開。赫日進光飛蝶去，紫薇擎豔出林來。聞
香不稱從僧舍，見影猶思在酒杯。誰笑晚芳為殘列，便饒春麗已塵埃。牽吟
54
過夏唯憂盡，立看移時亦忘回。惆悵寓居無好地，懶能分取一枝栽 。
也是就紫薇不與春芳爭妍的特質而讚譽有加，以致自己流寓他鄉未能再睹芳
姿而倍感惆悵。而李商隱＜臨發崇讓宅紫薇＞詩：
一樹濃姿獨看來，秋庭暮雨類輕埃。不先搖落應為有，已欲別離休更開。桃
綬含情依露井，柳綿相憶隔章台。天涯地角同榮謝，豈要移根上苑栽 55。
則是藉秋庭暮雨後，丈人王茂元宅零落滿地的「上苑花」紫薇來點染自己即
將遠行的離情與失意，字句間不勝惆悵。
直到宋代，紫薇在官方或文人心目中的評價仍然無多大改變，沈括《夢
49
見《全唐詩》卷四三九．白居易詩集 20。
50
見《全唐詩》卷四四七．白居易詩集 11＜紫薇花＞。
51
見《全唐詩》卷三五八．劉禹錫詩集 11。
52
見《全唐詩》卷六百三十七．韓偓詩集。
53
見《全唐詩》卷五百二十四．杜牧詩集 49。
54
見《全唐詩》卷八八六．孫魴詩集 30。
55
見《全唐詩》卷五百四十．李商隱詩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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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台南科大學報 第 26 期 人文管理
溪筆談》有：「至如唐故事，中書省中植紫薇花，何異坊州貢杜若，然歷世
循之，不以為非。至今舍人院紫微閣前植紫薇花，用唐故事也」56 云云，可
見直到宋代，中書省猶植紫薇。梅堯臣有： 「禁中五月紫薇樹，閣後近聞都
著花，薄薄嫩膚搔鳥爪，離離碎剪晨曦霞」57 的詩句讚賞紫薇繁花似錦，美
麗妖嬈。歐陽修任穎州知州時，於州治內建「聚星堂」以紀念曾先後任穎州
郡守的蔡齊、韓琦、晏殊，有如繁星匯聚，詠詩嘆曰：
亭亭紫薇花，向我如有意。高煙晚迷濛，清露晨點綴。豈無陽春月？所得時
節異。靚女不爭寵，幽質如自喜。將期誰顧盼？獨伴我憔悴。而我不強飲，
58
繁英行亦墜。相看兩寂寞，孤詠聊自慰 。
面對堂前幽質獨具，不願爭寵的紫薇，雖不免有遭貶之慨歎而聊堪慰藉。另
有「人言清禁紫薇郎，草詔紫薇花影旁。山木不知官況別，也隨紅日上東廊」
59
之句，也是極為含蓄地對自己的處境表示了感傷。而王十朋面對盛開的紫
薇，感嘆自身還未謀得官職一展抱負的苦悶，曾寫下「盛夏綠遮眼，此花紅
滿堂，自慚終日對，不是紫薇郎」60 的感嘆。南宋愛國詩人陸游則以紫薇歷
來予人的官職聯想，稱之為「官樣花」 ，其＜山園草木四絕句＞之ㄧ：
鐘鼓樓前官樣花，誰令流落到天涯。少年妄想今除盡，但愛清樽浸晚霞 61。
即藉以自嘲年少時以身許國的壯志終未得酬。楊萬里欣賞紫薇花的耐久常
妍，對著其常州郡守任內所居的凝露堂前兩株紫薇，寫下了「似癡如醉弱還
佳，露壓風欺分外斜，誰道花無百日紅，紫薇長放半年花」62 的千古絕句，
甚至「莫管身非香案吏，也移床對紫薇花」63，哪怕自己連個香案小吏都不
是，也要移床賞玩紫薇，對紫薇之愛，已近癡迷。
而明代楊慎＜百日紅＞：「李徑桃蹊與杏叢，春來二十四番風。朝開暮
落渾堪惜，何似雕欄百日紅」64 則是著眼於紫薇花期之久的吟詠讚嘆，難怪
紫薇別名為「百日紅」。
由星宿諧音的聯想，再加上花色的艷麗與花期的長久，便不難想見紫薇
這樣的「百日紅」之所以會成為古代宮廷的「上苑花」 ，實在頗有道理。而
歷來文人的題詠，或是任職中書而即景抒懷；或是面對這上苑官樣花書寫自
我的期許；或是藉以寄寓從政的不遇之慨；或是著眼於花卉的生長特質而興
發聯想，都因而讓紫薇不與春花爭妍的特質更顯得格調高雅，也在暗喻自我
不同於流俗的政治理念或多舛的從政際遇時顯得別具意蘊！
56
見《夢溪筆談．卷四．辨證一》 。
57
見《全宋詩》卷二六０．梅堯臣．二九．＜次韻景彝閣後紫薇花盛開＞。
58
見《全宋詩》卷二八五．歐陽修．四．＜聚星堂前紫薇花＞，頁 3617。
59
同註 49，卷三０三，歐陽修．二，頁 3811。
60
見《梅溪前集．卷八》 （台北：商務印書館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冊一一五一） 。
61
見註 41。
62
《誠齋集．荊溪集》 （上海：台灣中華書局聚珍仿宋本四部備要，1936）卷十＜凝露堂前紫薇
花兩株，每自五月盛開至九月乃衰＞二首之二。
63
同註 53，二首之一。
64
見《歷代詠物詩辭典》 ，頁 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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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古典文學中具功名仕宦意象的植物及其文化意涵探討──以槐、紫薇、柏、桂為例
三、柏樹──他時直入掄材手，不獨青青保歲寒 65
柏樹又名椈樹 66，為柏科側柏屬常綠喬木，樹皮淡灰色，小枝扁平。葉全爲
鱗片狀，株高 1－4 公尺，樹冠狹尖塔形或圓筒形，枝條略呈旋捲性，向上盤曲，
有如神龍，故又稱龍柏。全株深綠色，葉有二型，大多數為鱗片葉，極少數為針
形葉。雌雄異株，少數為同株。柏樹與功名仕宦的意象連結，大抵與其嚴整不枝
蔓的樹形、辟邪傳說與抗霜耐寒、堅緻經久的特質有關：
（一）麝條霜勁，威凜柏臺
據《漢書•朱博傳》所載，漢御史大夫府中多種植柏樹，故稱御史臺為
「柏臺」、亦稱為「柏府」67。御史府中多植柏樹，殆與周朝以降，柏能辟邪
之神話傳說有關 68；而御史之職，卽在「正邪」也。因御史府中列植柏樹，
常有野烏數千棲息其上，因此御史臺也稱為柏臺，或稱烏府、烏署、烏臺、
柏臺烏府。如唐杜易＜御史臺柏贊＞： 「爰有貞柏。徙植清臺。麝條霜勁。
蠶葉風開。始逢鵲喜，終見烏來」即頌詠其事。
御史為職官名，周時掌贊書﹑授法令的事務。戰國時為史官，秦漢並為
親近之職，其長官為御史大夫，為漢三公之一，次為御史中丞，掌祕書，兼
司糾察，官署稱為御史府。後漢以降稱為御史臺，以中丞為臺長，始專任彈
劾。唐御史臺復置大夫，中丞為副，至明改為都察院，以都御史統轄諸御史，
清因之。如唐韓液＜公孫宏開東閣賦＞： 「名以才著。高因下起。槐市居尊。
68
柏臺是履」 ；宋王禹偁＜投迆殿院＞： 「恩流一車雨，威凜柏臺霜。休假
69
尋山寺，行春泊野塘」 ；元張養浩＜上督察院＞： 「柏臺人散坐堆豗，默
記灤江四往回。髮為廌冠容易雪，心因蝸角等閒灰」70；金元好問＜贈答樂
丈舜咨＞：「舟車何地得通津？書疏相忘意更親。但愛柏臺推峭直，豈知梅
賦更清新」71；清陳康祺《郎潛紀聞》：「蓋由事例既開，六部司員，皆可
65
見《歷代詠物詩選》 ，頁 941
66
《爾雅•釋木》 （清阮元《十三經注疏本爾雅》 ，台北：藝文印書館，1955，頁 12）柏條與明
王象晉《群芳譜》 （北京市:農業出版社《中國農書叢刊》，1985）均載柏有此別稱。
67
《漢書》卷八十三＜朱博傳＞： 「是時御史府吏舍百餘區井水皆竭；又其府中列柏樹，常有野
烏數千棲宿其上，晨去暮來，號曰『朝夕烏』 」云云，見頁 3405。
68
有關柏樹能辟邪之風俗背景，可能與周代松柏被視為百木之長，柏樹並被作為諸侯之墓樹，係
僅次於天子（天子用松）等級的墓地植樹有關。葉國良＜洛陽伽藍記零箋＞一文指出古人迷信地
中有物，喜食人肝腦，其性畏柏，故古人墓側樹柏、棺用柏木、護以柏木黃腸者，欲以禦之耳，
故墓側常樹柏。此外， 《本草綱目》卷三十四論柏葉云﹕「柏性後凋而耐久，稟堅勁之質，乃多
壽之木，所以可入服食，道家以之點湯常飲，元旦以之浸酒辟邪。詳見 《臺大中文學報》 第二期，
1988.11，頁 283 -303。墓側樹柏之俗，可參王利器《風俗通義校注˙佚文˙喪祭》條所述（台北：
漢京文化事業，1983，頁 574） 。另《荊楚歲時記》有：「今正臘旦、門前作煙火、桃神、絞索、
松柏、殺雞著門戶，逐疫禮歟」之說；《宋史˙禮六˙風伯雨師》亦有：「《周禮》：『大宗伯
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風師、雨師。』所謂周人尚臭，升煙以報陽也。今天神之祀皆燔牲首，風
師、雨師請用柏柴升煙，以為歆神之始」云云，可知古有祭祀用「柏枝」以祛邪除穢之俗。
68
見註 26。
69
見《全宋詩》卷六三˙王禹偁五，頁 691。
70
見《元詩選˙初集˙丙集雲莊類稿》頁 763。
71
見《元好問全集˙上冊˙卷第九˙七律二》 （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頁 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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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貲行走，而柏臺芸館，必由科目進身，郎部黯然，職是之故」72 云云，可
見「柏臺」之名自漢代以降屢為沿用，便成為彈劾、監督政府施政機構的代
稱。
（二）歲寒不凋，志節可風
柏樹與松樹因樹齡極久，材質堅緻又耐寒不凋，故與松並稱為「百木之
長」73，不僅廣植於廟宇、陵墓，也被視為是棟樑之材與氣節操守的象徵，
孔子所謂「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74，就是借讚美松柏凌霜而傲然獨
立的特質，來歌頌君子堅貞不屈的人格。因此，漢代御史臺外列植柏樹，除
了樹型景觀嚴整不枝蔓，頗有肅穆之氣外，可能也有期許任職的御史大夫都
能具有氣節操守的用意。而氣節操守又是忠臣志士視為從政必當具備的官
箴，因此歷來許多詩篇中都流露對柏樹這種特質的頌詠與聯想，諸如 《晉書》
中記載安東司馬王儀，生性剛直不阿，時都督司馬昭率兵七萬伐吳，為諸葛
恪所敗，司馬昭欲卸責，故問： 「近日之事，誰任其咎？」，而王儀竟直言：
「責在元帥」 ，司馬昭怒曰：「司馬欲委罪於孤邪！」，遂殺之。王儀子王裒
至孝，誓不為司馬昭所用，於其父墓前植柏無數，每思及其父而淚沾柏樹，
柏樹為之枯黃，人言柏樹亦必不勝其哀，名之為「孝柏」75，實亦頌讚父子
二人均有威武不屈之操守。
唐•杜甫有＜古柏行＞：
孔明廟前有老柏，柯如青銅根如石。霜皮溜與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
君臣已與時際會，樹木猶為人愛惜。雲來氣接巫峽長，月出寒通雪山白。
憶昨路繞錦亭東，先主武侯同閟宮。崔嵬枝幹郊原古，窈窕丹青戶牖空。
落落盤踞雖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風。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
大廈如傾要梁棟，萬牛迴首丘山重。不露文章世已驚，未辭剪伐誰能送？
76
苦心豈免容螻蟻，香葉終經宿鸞鳳。志士幽人莫怨嗟，古來材大難為用 。
此係詩人於大曆元年於夔州歌詠諸葛廟前古柏之作，所謂「古來材大難為用」 ，
既詠古柏與諸葛亮，亦是詩人自抒懷抱的感慨，因為詩人雖有致君堯舜上的大
志，卻一再為朝廷所屏斥，自是憂思深沉！
北宋騰元發對神宗論君子與小人之黨，曰：「君子無黨，譬之草木，綢
繆相附者必蔓草，非松柏也。朝廷無朋黨，雖中主可以濟；不然，雖上聖亦
殆」77，也以松柏之剛直比君子。蘇轍寫南園中雙柏：
南園地性惡，雙柏不得長。蓬麻春始生，今已滿一丈。柏生嗟幾年，失意自
悽愴。 有子壓枝低，已老非少壯。尤柏柏已冤，尤地亦恐妄。兩既無所尤，
72
見《清代史料筆記叢刊˙郎潛紀聞˙初筆》卷十四，頁 695「嘉道以前部曹重於翰林」 條所述，
頁 308-309。
73
見《史記•卷一百二十八•龜策列傳•第六十八》（北京：中華書局，1975-1981）。
74
見《論語•子罕》（清阮元《十三經注疏本爾雅》
，台北：藝文印書館，1955，頁 81）篇。
75
《晉書》卷八十八．列傳五十八．孝友＜王裒＞，頁 2277-2278。
76
見《全唐詩》卷二百二十一•杜甫詩集 13。
77
見《新校本史記•卷三百三十二•列傳第九十一•騰元發》 ，頁 106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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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古典文學中具功名仕宦意象的植物及其文化意涵探討──以槐、紫薇、柏、桂為例
高枝幾時放 78。
地性之惡有礙柏樹生長，實頗有寄寓手足二人在新舊黨爭下的仕途困蹇之
慨。而南宋愛國詩人陸游＜雙柏＞：
雙柏屹相向，剛嚴如巨人。龍吟風雨夕，山立雪霜晨。閱世易成古，刳心不
復春。扶顛要力量，歲晚莫全身 79。
明寫柏樹，亦暗寫人才，意味國事穨唐如大廈將傾，需英雄支撐，撥亂反正，
因此有志之士不應愛惜個人生命而置國家於不顧，頗有以詩明志況味。又如
胡清＜賦軒旁小柏＞：
80
栽傍崖隈未足看，謂言斧斤莫無端。他時直入掄材手，不獨青青保歲寒 。
也是藉寫柏而流露對自我的無限期許，意指一旦能為識材者所用，定能成國
家棟樑之材。南明時，張煌言為清軍所執，臨刑前絕命詞：「何事孤臣竟息
機，魯戈不復挽斜暉。到來晚節慚松柏，此去清風笑蕨薇」81，亦是以歲寒
不凋之松柏自期，自慚山河易主之際不能力挽頹勢而不勝慨歎。
綜上所述，足見柏樹由漢代被廣植於御史臺以來，「柏臺」便成為彈劾、監
督政府施政機構的代稱。而柏樹經冬不凋的特質也被賦予操守堅毅之聯想而允為
忠臣志士官箴！而能有如是的認知與體現，在知識份子追求功名仕宦的歷程中也
倍顯可貴！
四、桂樹──雲梯萬仞初步高，月桂餘香尚滿襟 82
古代典籍中名為「桂」樹者，有時指今名肉桂的樟科長綠喬木，有時是指木
犀科常綠灌木或小喬木桂花，而與功名仕進之意涵有關者則為後者。
桂花又名木犀，由於木材灰褐色，紋理近似犀角而得名。山野自生者稱山桂
或岩桂；栽培品種因花色與開花習性之不同，可概分為秋季開花的銀桂、金桂、
83
丹桂與四季桂等 。除栽培觀賞外，自古即為重要芳香植物，可用以浸酒、窨茶、
製糕點。而桂花花形雖細小而芬芳馥郁的特質，自古受人喜愛，也因而衍伸許多
聯想與典故。
（一）幽隱山林，清芬可挹
就人生價值之追求而言，鐘鼎山林，人各有志，古來不乏澹泊名利的許
由、老莊之徒，自始至終無意仕進；亦有一些知識分子，雖然志在安邦濟世
以實現政治理想，然而世局汙濁之際，既無力回天又不願同流合污，則幽隱
78
見《全宋詩》卷八百五十•蘇轍二•＜賦園中所有十首＞，頁 9835。
79
見《陸放翁全集•劍南詩稿》卷二十七。
80
參見註 65。
81
見《臺灣文獻叢刊•海東逸史•卷十三•列傳十》，頁 78。
82
見《全唐詩》卷六百．司馬都詩集 48。
83
據賈祖璋《花與文學》之論述，銀桂：花色較白，葉片較薄，葉緣不向背面反捲；金桂：花
色較深黃，香氣較淡，葉片厚、深綠色，葉縁向背面反捲；丹桂：花色橙黃，香氣濃，葉最厚，
深綠色，葉縁向背面反捲；四季桂：常年開花，花較小，色白或淡黃，香氣較淡。詳見該書頁
15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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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泉，漁樵江渚便是無奈的抉擇。而無論初衷如何，此等舉措均不失為志行
芳潔之士。
淮南王＜招隱士＞： 「桂樹叢生兮山之幽，偃蹇連蜷兮枝相繚。……猿
狖群嘯兮虎豹嘷，攀援桂枝兮聊淹留」 ，以桂樹經冬不謝，且桂花清逸優雅，
丰姿獨特，雖不以艷麗奪目之形色取勝，卻別具氤氳繚繞之清芬，因此可以
之比喻高潔之人。而桂樹叢生於山幽，則一如高潔之士隱居不願出仕，後世
援此意象，遂以「守桂叢」或「桂樹遊」比喻隱居； 「小山叢桂」或「叢桂
幽人」以喻退隱山林，潔身自好之高人逸士。
（二）蟾宮折桂，續上青雲
又因民間傳說月中有桂 84，故桂樹亦稱為「月桂」 ，如晉•虞喜《安天
論》「俗傳月中仙人桂樹，今視其初生，見仙人之足，漸已成形，桂樹後生
：
焉」85。而「桂」與「貴」音同，科塲如意則能顯貴，故植桂可徵吉兆。然
而志在仕進者不知凡幾，科場應試欲登第，實有如登月攀桂一般困難，晉代
郤詵曾以「桂林之一枝」對晉武帝比喻自己舉賢良對策的才能，為天下第一
86
，後人遂以「折桂」「月桂」「攀桂」比喻科舉及第之不易，如唐•溫庭
、 、
筠•＜春日將欲東歸寄新及第苗紳先輩詩＞： 「猶喜故人先折桂，自憐羈客
87
尚飄蓬」 ；周墀＜賀王僕射放榜詩＞： 「雖欣月桂居先所，更羨春蘭最後榮」
88
；司馬都＜送羊振文先輩往桂陽歸覲＞「雲梯萬仞初步高，月桂餘香尚滿
襟」89；方干＜題贈李校書＞「名場失手一年年，月桂嘗聞到手邊」90。又傳
說月宮有蟾 91，故月宮又名蟾宮，因而「蟾宮折桂」「攀蟾折桂」亦可以用
、
92
來譬喻科舉及第 ，如元雜劇＜拜月亭•第一折＞： 「嫌這攀蟾折桂做官遲。
93
為那筆尖上發祿晚，見這刀刃上變錢疾」 ；或如曹雪芹《紅樓夢》第九回，
84
「吳剛伐桂」係民間家喻戶曉之傳說，此故事之原型最早見於《山海經》 ，描寫西河人吳權，
為求道離家三年，返家時見其妻縁婦生鼓、殳、延三子，疑其私通炎帝之孫伯陵，遂倒懸伯陵頭
顱拖地而行，死狀甚慘。炎帝大怒，遂置吳權於月宮中，命其砍伐不死之樹月桂。桂樹高五百丈，
因生於月宮而得名，即伐卽合，必得桂樹倒而不復生，吳權方得返人間。故事情節在民轉轉流傳，
酌有增減異動，隋唐時期已是家喻戶曉之神話故事。如段成式《酉陽雜俎•天呎》 （台北：漢京
文化事業，1983）所載，故事中伐桂之人已名為吳剛。
85
見徐堅《初學記．卷一》 （台北市：鼎文書局《國學名著珍本彙刊》，1976）。
86
《晉書．卷五十二．郤詵傳》載武帝於東堂會送，問詵曰： 「卿自以為何如？」詵對曰： 「臣
舉賢良對策，為天下第一，猶桂林之一枝，崑山之片玉」 ，見頁 1443。
87
見《全唐詩》卷五百七十八．溫庭筠詩集 48。
88
見《全唐詩》卷五百六十三．周墀詩集 6。
89
參見註 82。
90
見《全唐詩》卷六百五十二．方干詩集 32。
91
屈原＜天問＞： 「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厥利惟何，而顧菟在腹？」 ，聞一多〈天問釋天〉認為
「顧菟」即蟾蜍；張衡＜靈憲＞： 「嫦娥遂托身於月，是為蟾蜍」 （見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
漢三國六朝文．卷五五》 ，宏業出版社，1975）
；段成式《酉陽雜俎•卷一•天呎》亦稱月宮有蟾。
92
《宋稗類鈔．卷二．科名》 （台北：廣文書局據清康熙八年刊本影印，1967）「世以登科為折
：
桂，此謂郤詵對策東堂，自云桂林一枝也。……自唐以來用之，溫庭筠詩云： 『猶喜故人新折桂，
自憐羈客尚飄蓬』……其後以月中有桂，故又謂之月桂；而月中又言有蟾，故又改桂為蟾，以登
科為登蟾宮」，見頁 47。
93
《元刊雜劇三十種．上冊．閨怨佳人拜月亭雜劇．第一折》，頁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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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古典文學中具功名仕宦意象的植物及其文化意涵探討──以槐、紫薇、柏、桂為例
寫寶玉上家塾前與黛玉告辭，黛玉調侃他： 「這一去，可定是要『蟾宮折桂』
去了」《孽海花》第五回：
； 「舉人是月宮裡管的，祇要吳剛老爹修桂樹的玉
斧砍下一枝半枝，肯賜給我們爺，我們爺就可以中舉，名叫「蟾宮折桂」94。
而「桂窟」則可借代為科舉考場，如金•王寂•＜挽姚仲純詩＞： 「妙
95
齡探桂窟，雅志傲蒲輪」 ； 「攀桂客」則稱古代科舉登第之人，如清嚴思位
贈東莞尹 之逵＜重赴鹿鳴宴詩＞有：「六十年前攀桂客，天留碩果到今時」
云云 96；《初刻拍案驚奇•卷十》「胸中博覽五車，腹內廣維千古，他日必
：
97
為攀桂客，目前尚作採芹人」 。而科舉考試登第人員的名籍則稱「桂籍」 ，
98
如徐鉉＜廬陵別朱觀先輩詩＞： 「桂籍知名有幾人，翻飛相續上青雲」 。
詩仙李白有＜詠桂＞詩一首：
世人種桃李，皆在金張門。攀折爭捷徑，及此春風暄，一朝天霜下，榮耀難
99
久存。安知南山桂，綠葉垂芳根。清陰亦可托，何惜樹君園 。
是以西漢宣帝時金日磾與張安世兩大官僚門下桃花與李花，在春秋兩季的不
同命運作為對比，再以之作為南山桂終年常青的反襯，從中表現出作者鄙視
權貴、清高自負之傲岸個性，並對當時只重權位，卻不重真才實學的社會風
氣進行含蓄批判，事實上亦是借詠桂而寄寓自我的不遇之慨。
另如白居易＜潯陽三題•廬山桂＞與＜有木詩＞：
偃蹇月中桂，結根依青天。天風繞月起，吹子下人間。飄零委何處，乃落匡
廬山。生為石上桂，葉如翦碧鮮。枝幹日長大，根荄日牢堅。不歸天上月，
空老山中年。廬山去咸陽，道里三四千。無人為移植，得入上林園。不及紅
花樹，長栽溫室前。
有木名丹桂，四時香馥馥。花團夜雪明，葉翦春雲綠。風影清似水，霜枝冷
如玉。獨佔小山幽，不容凡鳥宿。匠人愛芳直，裁截為廈屋。幹細力未成，
用之君自速。重任雖大過，直心終不曲。縱非梁棟材，猶勝尋常木 100。
寫廬山桂空老山中、丹桂之直心不曲，實亦暗喻君子未蒙見用的無奈，則詠
桂之餘，知識分子匡濟天下的用世之心已不言而喻。
（三）桂馥蘭芳，子孫顯達
宋竇儀學問淵博，父禹鈞與兄禹錫皆以詞學聞名，弟儼﹑侃、偁、僖，
皆相繼登科；馮道＜贈禹鈞詩＞有「靈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句 101，童蒙
讀本《弟子規》所謂：「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卽稱颂此事，
後因以「竇家丹桂」以稱頌人父子；「蘭桂騰芳」比喻子孫昌盛，家族顯達，
94
見《孽海花•第五回》（台南：世一文化出版社，2003）。
95
見張豫章等奉敕編撰《御選金元明詩》（台北：商務印書館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冊一四三九，1983），
頁 1439-299。
96
《簷曝雜記．續．欽賞三品職銜准重赴鹿鳴宴謝摺》 （北京：中華書局《清代史料筆記叢刊》，
1982），頁 127。
97
見《三言兩拍•初刻拍案驚奇•卷十》 （台北：維明書局，1983），頁 640。
98
見《全唐詩》卷七百五十五．方干詩集 38。
98
見《全唐詩》卷一百八十三，李白詩 36。
100
分見《全唐詩》卷四百二十四與卷四百二十五，白居易詩。
101
典出《宋史．卷二六三．竇儀傳》（台北：藝文印書館，2001） ，頁 9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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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台南科大學報 第 26 期 人文管理
如南朝梁元帝＜特進蕭琛墓誌銘＞： 「遊楚宦梁，桂馥蘭芳」102；唐•明援
＜唐胡府君夫人朱氏墓誌銘＞：「地久天長，桂馥蘭芳。桑田變海。貞石不
改」103，都是以桂花枝椏開散而密著小花，花香馥郁怡人來讚譽人子孫昌盛
顯達。而這樣的頌祝之詞，事實上也反映出傳統社會價值觀，對於登科及第、
仕宦顯達的渴望與殷羨。
綜觀古典詩文中的桂花意象，由清逸優雅，丰姿獨特而被比喻為高人隱士；
而後因諧音聯想以及月桂傳說而衍生諸多典故，用以比喻中舉及第、子孫昌盛顯
達，因而在隱逸意象之外又兼具功名仕宦意涵，甚為獨特。
肆、結 論
在傳統社會的價值觀中，知識份子致力追求功名，可說是社會普遍認同的價
值取向；能在治世中「學而優則仕」更是大多數知識分子的想望。而這樣的心理
和情感，便時常投射在文人的題詠之中，只是表達的方式通常較為含蓄蘊藉，往
往藉由外物隱曲以達。
由於植物與日常生活關係密切，因此常成為文人興發情感的媒介，或是筆下
摹寫、譬喻的素材。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社會風氣影響之下，知識
份子追求功名仕宦，或因而歷經世俗檢視評價與自我反思的心路歷程便不時流露
於筆端，許多植物的功能用途或生長特質都因而成為文人豐富想像力之下的巧譬
妙喻，並形成許多被人沿用的典故。而用以表徵功名仕進意涵者，尤以槐樹、紫
薇、柏樹與桂樹等四種植物最為常見。
槐樹是「三公」之位的象徵；「槐臺」意指宰輔重臣；漢代以後，宮廷與都
城學宮都喜植槐樹；槐樹開黃花，而槐樹開花時正值唐代科考時節，因此 「槐黃」
的意象便屢為文人興寄追求功名之感懷與苦辛。
紫薇由於花期長達半年，被視為昌盛、持久的象徵。又與紫薇星同名，令人
受此星宿「左右環列，翼衛之象」如「大帝之坐」「天子之常居」的特質而衍生
、
聯想，因而有幸成為宮廷上苑花，無論帝王、將相或寵臣總喜歡於庭中栽植紫薇。
唐代甚至曾將中書省改名紫薇省，稱中書郎為紫薇郎。而紫薇花期較晚，不與春
花爭妍的特質也被視如不同於流俗的君子之德，成為文人偏好題詠的原因之ㄧ。
至於柏樹，由於漢代御史府中列植柏樹，因此御史臺也稱「柏臺」 ；爾後職
稱雖迭有變革，然而「柏臺」已然成為彈劾、監督政府施政機構的代稱。而柏樹
質性緊緻，足堪為棟樑之材，以及性耐霜寒，經冬不凋的特質，也成為忠臣志士
自我期許能負重任、氣節凜然的象徵。
桂花本因具有氤氳繚繞之清芬而被視同隱逸君子的節操象徵 然因桂與
， 「貴」
的諧音聯想，加以求取功名難如月中折桂，因此演繹出「攀桂」
、「折桂」
、「月桂」、
102
明程允升《幼學瓊林•卷二•袓孫父子類》（臺南市：瑞傳文化，2003）「子孫發達謂之『蘭
：
桂騰芳』。或以「蘭桂騰芳」稱譽人賢德或子孫賢盛。
」
103
見陸心源輯《唐文拾遺•卷二十八》（台北：文海出版社，1964），頁 106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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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台南科大學報 第 26 期 人文管理
楊萬里（宋） 《誠齋集》，上海：台灣中華書局聚珍仿宋本《四部備要》 ，1936 年
趙學敏（清） 《本草綱目拾遺》 ，台北：宏業出版社，1985 年
葛洪（晉） 《西京雜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年
董誥等編（清） 《全唐文》，北京：中華書局影印，1983 年
潘永因編（清） 《宋稗類鈔》，台北：廣文書局據清康熙八年刊本影印，1967 年
黎靖德編（宋） 《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 年
歐陽詢等（唐） 《藝文類聚》，台北：文光出版社，1974 年
劉安（漢） 《淮南子》，台北：中華書局，1991 年
劉昫(後晉)《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1981 年
陳康祺（清） 《郎潛紀聞》，北京：中華書局，1984 年
陳夢雷（清） 《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彙編•草木典》 ，台北：鼎文書局，1977 年
應劭（漢） 、民國王利器校注《風俗通義》 ，台北：漢京文化事業，1983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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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願（宋） 《爾雅翼》，上海:上海書店《叢書集成續編》 ，1994 年
嚴可均校輯（清）《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 ，台北：宏業出版社，1975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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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現代專著
李元洛《詩美學》，台北：東大圖書公司，1990 年
李新達《中國科舉制度史》，台北：文津出版社，1995 年
傅璇琮等編《全宋詩》，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1 年
賈祖璋《花與文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年
葉楚傖主編《傳奇小說選》，台北：正中書局，1988 年
寧希元校點《元刊雜劇三十種》，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1988 年
劉若愚《中國詩學》，台北：幼獅文化事業，1983 年
陶今雁主編《中國歷代詠物詩辭典》，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2 年
三、期刊論文
＜中國民俗中的松柏意象＞，李莉，《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 年 4 月
＜槐樹意象的民俗象徵＞，紀永貴，《民族藝術》，2004 年 3 月 30 日
＜洛陽伽藍記零箋＞，葉國良，《臺大中文學報》第二期，1988 年 11
四、電子文獻
中研院漢籍電子文獻資料庫 http://www.lib.twcat.edu.tw/database/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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