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物质记忆_清代寿苏会之文化图景_衣若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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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言
在魏晋以前，个人的生日并未被普遍关心，而
是重视卒日（忌日），这是先秦以来祭祀祖先，强调
慎终追远思想的实践。六朝时订农历四月八日为
“佛诞日”，有“浴佛”、“行像”等宗教活动。订农
历正月初七为“人日”，即所有人诞生之日，并以正
月初九为道教玉皇大帝圣诞日，盖“一”为阳数之
首，“九”为阳数之极，故正月初九为“天日”。
魏晋时开始兴起的庆生活动，到南朝时有生日
礼俗，《颜氏家训・风操篇》云：
江南风俗，儿生一期，为制新衣（……）自
兹已后，二亲若在，每至此日，尝有酒食之事
耳。无教之徒，虽已孤露，其日皆为供顿，酣畅
声乐，不知有所感伤。
顾炎武《日知录》云：
是此礼（生日礼）起于齐梁之间。逮唐宋
以后，自天子至于庶人，无不崇饰此日。
到了隋代，隋文帝仁寿三年（603）下诏：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之德，昊天罔
极。但风树不静，严敬莫追，霜露既降，感思空
切。六月十三日，是朕生日，宜令海内为武元
时间・物质・记忆
——清代寿苏会之文化图景
〔新加坡〕衣若芬
（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新加坡）
摘要：纪念苏轼（1037—1101）生日的雅聚“寿苏会”大约倡始于清代的宋荦（1634—1713）。宋荦购得宋椠《苏
东坡诗施顾注》残本，命邵长蘅（1637—1704）、顾嗣立（1669—1722）等人校补，名为《施注苏诗》。康熙三十九年
（1700），校补完竣，正值农历 12 月 19 日苏轼生日，宋荦于苏州率众人拜祭，陈设苏轼生前喜爱的食物为供品，张挂
苏轼画像，与会者写作诗文唱和，奠定了后世寿苏会的大致形式和规模。乾隆年间翁方纲辗转购得宋荦旧藏本宋椠
《苏东坡诗施顾注》，遂在农历 12 月 19 日苏轼生日当天于京师举行寿苏会，此后终其一生至少主持了二十余次寿苏
会，堪称独冠。比翁方纲稍晚，毕沅在西安也与僚属举行过几次寿苏会，并将与会者的诗文集结成书。此后，寿苏会
成为岁暮消寒雅集的重要名目。有别于一般年节的诗酒聚会，寿苏会有明确的对象与目的，既是苏轼研究史之一
环，也显示时代文风。寿苏会俨然清代中叶以降文艺创作和文物赏鉴的重要集体场域，呈现“绵延时间”、“展示物
质”、“承传记忆”的文化图景。
关键词：寿苏会苏东坡生日文化图景文人清代
————————————————
作者简介：衣若芬（1964—），女，台湾大学中文博士，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主任。
杨衒之：《洛阳伽蓝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 3 卷“城南景明寺”条，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 1983 年版，第 26 页。宗懍：
《荆楚岁时记》：“四月八日，诸寺设斋．以五色香水浴佛，共作龙华会”，《文渊阁四库全书》，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 1983 年版，
第 21 页。
杨联升：《帝制中国的作息时间表》，《国史探微》，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 1983 年版，第 61—89 页。
颜之推：《颜氏家训・风操篇》，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 2005 年版（据上海图书馆藏元刻本影印），第 20 页。
顾炎武著，严文儒、戴扬本校点：《日知录》第 13 卷。收入《顾炎武全集》第 18 册，上海：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上
海古籍出版社 2011 年版，第 563 页。
长江学术
YANGTZE RIVER ACADEMIC
2016 年第 4 期（总第 52 期）
2016 No. 4（Serial No.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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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学术・ 2016 年第 4 期
皇帝、元明皇后断屠。
此为帝王纪念个人生日之始，以断屠的方式表
达孝亲感恩之思。唐太宗时，称帝王生日为“降诞
日”；唐玄宗称其生日为“千秋节”，后易名为“天长
节”，举国欢庆，放假三日。从此，历朝大部分都有
庆贺皇上及皇后的节日，在清代，更是大张旗鼓，
例如庆贺康熙皇帝六十大寿，首开宴请耆老的“千
叟宴”，宾客有一千多人。乾隆皇帝的八旬万寿庆
典，更是广邀国内各族群和海外友邦，在热河及北
京热闹举行。
对于生日的研究，范围很广，诸如：由群体式的
“人日”至单一的个人、民间礼俗（抓周、拜寿）的活
动、宗教思想（于生日放生以祈福）、帝王生日的政
治意涵、群臣百姓祝寿的礼仪和赏赐制度等等。尤
其因生日而创制的物质文化品类，从饮食到工艺、
从文学书画创作到歌唱戏曲演出，更是洋洋大观。
本文所研究的“寿苏会”，即为生日研究之一环，探
讨的是后人为纪念苏轼生日的雅集聚会，包括聚会
的情形、陈设品，以及相关书画诗文等等。
寿苏会不仅在中国举行，也传布至邻国日本和
韩国，二十世纪仍持续举行。二次世界大战后，东
亚政局仍不稳定，受西方文明主导，传统中国文人
文化逐渐衰颓，于是中断数十年。随着中国经济的
高度发展，“苏东坡”被高举为新的旅游品牌，加上
文化复兴之势，二十一世纪的寿苏会于近年复苏。
二、东坡生日
中国古代文人最早注意自己生日的是屈原（公
元前 339—公元前 278）。《离骚》云：“帝高阳之苗
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
以降。”显示他出生于寅年正月庚寅日，有学者研究
认为，屈原生于公元前 339 年的农历正月十四日。
如同屈原一样，苏轼也关心自己的生日，表现
对人生历程的时间感。苏轼生于北宋仁宗景佑三
年农历 12 月 19 日，即公元 1037 年 1 月 8 日，他在
作品中几度提到自己和弟弟苏辙的生日，以及收到
的生日礼物。较为著名者，有元丰五年（1082），47
岁时在黄州，苏轼与郭遘，古耕道同游赤壁，进士李
委听说苏轼过生日，作新笛曲“鹤南飞”呈献，《李
委吹笛并引》云：
元丰五年十二月十九日，东坡生日也。置
酒赤壁矶下，踞高峰，俯鹘巢，酒酣，笛声起于
江上。客有郭、古二生，颇知音，谓坡曰：“笛声
有新意，非俗工也。”使人问之，则进士李委闻
坡生日，作新曲曰“鹤南飞”以献。
受李委之请，苏轼回赠题诗：“山头孤鹤向南
飞，载我南游到九嶷。下界何人也吹笛，可怜时复
犯龟兹。”
第二年，即元丰六年（1083），48 岁的苏轼收到
弟弟苏辙（1039—1112）的女婿王子立赠诗和二十
一茶饼，作《生日王郎以诗见庆次其韵并寄茶二十
一片》诗：
折杨新曲万人趋，独和先生于蒍于。但信
椟藏终自售，岂知碗脱本无橅。朅从冰叟来游
宦，肯伴臞仙亦号儒。棠棣并为天下士，芙蓉
曾到海边郛。不嫌雾谷霾松柏，终恐虹梁荷栋
桴。高论无穷如锯屑，小诗有味似连珠。感君
生日遥称寿，祝我余年老不枯。未办报君青玉
案，建溪新饼截云腴。
元佑七年（1092），苏轼 57 岁，刘季孙（字景文，
1033—1092）赠古画松鹤图，苏轼作《生日蒙刘景文
以古画松鹤为寿且贶嘉篇次韵为谢》：
问予一室间，宁有千里廓。尘心洗长松，
远意发孤鹤。生朝得此寿，死籍疑可落。微言
————————————————
魏征等撰：《隋书》第 2 卷，北京：中华书局 1973 年版，第 49 页。
任万平：《千秋万寿祈长年以帝后生辰为令节的考察》，《紫禁城》2015 年第 10 期，第 20—43 页。邱仲麟：《诞日称觞
——明清社会的寿庆文化》，《新史学》第 11 卷第 3 期（2000 年 9 月），第 101—154 页。
衣若芬：《乾隆千叟宴朝鲜使节团活动及其历史意义》，“故宫博物院成立 90 周年暨普天同庆——清代万寿盛典展学术
研讨会”会议论文，北京：故宫博物院（2015 年 10 月 10—11 日）。
苏轼著，孔凡礼点校：《李委吹笛并引》，《苏轼诗集》第 21 卷，北京：中华书局 1982 年版，第 1136 页。
苏轼著，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第 22 卷，第 1183—118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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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参同，妙契藏九籥。故人有奇趣，逸想寄幽
壑。霜枝谢寒暑，云翮无前却。何须构明堂，
未羡巢阿阁。缅怀别时语，复作数日恶。诗腴
固堪餐，字瘦还可愕。高标忽在眼，清梦了如
昨。君今哙等伍，志与湛辈各。岂待相顾言，
方为不朽托。子云老执戟，长孺终主爵。吾当
追乔松，子亦鄙卫霍。
此外，苏辙还将张方平（1007—1091）送给他的
石鼎转赠苏轼为生日贺礼，苏轼有《石鼎铭并叙》记
之。此事时代未详。
苏轼的诗文中，也留下他送给苏辙和友人生
日礼物的记录，这些都为后世寿苏会的歌咏和图绘
提供了参照题材。
三、清代寿苏会概观
与前述热衷庆贺生日的时代风气一致，清人也
纪念先贤的生日。早在顺治七年（1650），以叶继武
（1615—1673）为盟主的“惊隐诗社”在江苏吴江成
立，诗社便有祭祀屈原、贾谊（公元前 200 年—前
168）、陶渊明（约 365—427）、杜甫（712—770）、林
逋（967—1028）、郑思肖（1241—1318）等人，作诗纪
念的活动。不过先贤的生日未必详确，故而在端
午节纪念屈原、重阳节纪念陶渊明、除夕祭祀林逋
和郑思肖。终清一代，最常也最多在文人雅集和诗
社聚会受到纪念者即为苏轼。康熙朝《御定月令辑
要》注明十二月十九日乃“苏东坡生日” ，是该书
少见的以实存的历史人物生日为年中要事的记载。
康熙 37 年（1698）五月，时任江宁巡抚的宋荦
（1634—1713）购得宋椠《苏东坡诗施顾注》残本，
命邵长蘅（1637—1704）、顾嗣立（1669—1722）等人
校补，名为《施注苏诗》。第二年，宋荦作《刊补施
注苏诗序》，记叙了购书和校补的经过。康熙 39 年
（1700）12 月 19 日，刊补《施注苏诗》完成，正值东
坡生日，宋荦于苏州小沧浪之深净轩，率冯景（1652
—1715）、顾嗣立（1669—1722）、吴士玉（？—
1733）、宋荦之子宋至等人祭拜东坡。冯景作《祀东
坡先生生日文》，宋荦有诗：
文章气节看山苏，高名岳岳惊凡夫。七百
余年余欣慕，梦中恒接鬑鬑须。公厄一时死不
朽，遗编学者多霑濡。诗注吴兴最称善，梅溪
旧本徒区区。断简搜得费补缀，邵（长衡）、冯
（景）、顾（嗣立）、李（必恒）儿至俱。刊成恰当
公生日，岁暮霁景堪欢娱。招邀名士肃下拜，
小沧浪挂笠屐图。黄鸡花猪荐夙好，亦有蜜
酒盈杯盂。左图右书歊宝气，霓旌仿佛来云
衢。……
宋荦以东坡生前喜爱的饮食（黄鸡、花猪、蜜
酒）为供品，张挂代表东坡形象的“笠屐图”，并陈
设东坡诗文集，同仁诗文往来唱和，奠定了往后寿
苏会的基本形式。宋荦将寿苏会的文学作品编为
————————————————
苏轼：《石鼎铭并叙》云：“张安道以遗子由，子由以为轼生日之馈。”苏轼著，孔凡礼点校：《苏轼文集》第 19 卷，北京：中
华书局 1986 年版，第 558 页。
苏轼：《子由生日，以檀香观音像及新合印香银篆盘为寿一首》，《苏轼诗集》第 37 卷，第 2015—2016 页。
周于飞：《惊隐诗社研究》，杭州：浙江大学 2012 年博士论文。
宋至：《御定月令辑要》，《文渊阁四库全书》第 467 册，第 20 卷，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 1983 年版，第 582 页。
宋椠《苏东坡诗施顾注》为南宋施元之及顾喜注、傅穉书，刊行于宁宗嘉泰二年（1202），详参衣若芬：《敬观真赏：〈翁方
纲旧藏本施顾注东坡诗〉研究》，台湾：《清华中文学报（2014 年 6 月第 11 期，第 57—102 页。
宋荦：《刊补施注苏诗竟于腊月十九坡公生日率诸生致祭》，《西陂类稿》，《文渊阁四库全书》，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 1985
年版，第 1323 册，第 16 卷，第 174 页。
宋荦：《题东坡笠屐图》，《西陂类稿》第 28 卷，第 328 页。
顾嗣立：《十九日商丘公以东坡先生生日悬像小沧浪率冯山公汪武曹右衡张日容天申韩祖语吴荆山令子山言及余拜祝
因成长歌一章馀亦继作》，承龄：《大小雅堂诗集》第 3 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年版。吴士玉：《奉和中丞公东坡先生生
日诗同冯山公汪武曹右衡韩祖语张日容天申顾侠君暨令子山言作》，宋荦编：《江左十五子诗选》（清康熙 42 年宛委堂刻本），
第 8 卷，第 376—377 页。宋至：《刊补施注苏诗完于腊月十九日悬苏公像于小沧浪邀诸同人致祭诗以纪事》，《纬萧草堂诗》，《四
库全书存目丛书》（据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清康熙刻本影印），台南：庄严出版社 1997 年版，别集第 263 册，第 4 卷，第 262—263 页。
〔新加坡〕衣若芬：时间・物质・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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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集，由邵长蘅作《东坡先生生日倡和诗序》。
宋荦收藏的宋椠《苏东坡诗施顾注》残本于康
熙 44 年（1705）转手予纳兰揆叙（1674—1717）。乾
隆 38 年（1773）12 月 17 日，翁方纲（1733—1818）
辗转购得此书，以“宝苏室“自题屋匾。两日后，正
值东坡生日，翁方纲“以合装‘苏斋图’供苏轼像
前”，与同人小集，作寿苏之会，展开了终其一生的
二十余次寿苏会，是为迄今个人招集次数最多的
寿苏会。
翁方纲在北京举行寿苏会，除了 1779 年因罗
聘（1733—1799）离开京师，翁方纲和蒋士铨（1725
—1784）、程晋芳（1718—1784）等人，于 11 月 19 日
提前举行，兼为罗聘饯行。直到 1784 年，连续每年
12 月 19 日举行寿苏会。1786 年翁方纲视学江西，
改于 6 月 12 日为黄庭坚（1045—1105）纪念生日，
直到 1789 年任满返京。1789 年，翁方纲先在 6 月，
后于 12 月，分别纪念了黄庭坚和苏轼的生日。1791
年和 1792 年翁方纲任山东学政，在济南举行寿苏
会。1793 年于 12 月 24 日与吴锡麒（1746—1818）
等人于北京苏斋，补作寿苏会，此后直到 1818 年翁
方纲去世，陆续举行寿苏会。
翁方纲举行的寿苏会每次规模不一，参加者有
出入，活动内容也不尽相同，基本上包括题咏书画、
拜观东坡“天际乌云帖”、宋椠《苏东坡诗施顾注》
残本、东坡及相关文人画像，例如黄庭坚、朱彝尊
（1629—1709）、宋荦像，欣赏“东坡笠屐图”、“李委
吹笛图”、“邢房悟前生图”等文物作品。
乾隆 47年（1782），陕西巡抚毕沅（1730—1793）
在西安也举行寿苏会，参加者包括洪亮吉（1746—
1809）、吴泰来（？—1788）、严长明（1731—1787）等，
加上毕沅共 14 人，大都为江苏籍的毕沅幕僚。毕沅
至少总共举行了六次寿苏会，并将相关作品合为
《苏文忠公寿宴（燕）诗》、《苏文忠公生日设祀诗》等。
钱泳（1759—1844）《履园丛话》记载：
毕秋帆自陕西巡抚移镇河南，署中筑嵩
阳吟馆，以为宴客之所。先生于古人中最服苏
文忠，每到十二月十九日，辄为文忠作生日会。
悬明人陈洪绶所画文忠小像于堂上，命伶人吹
玉箫铁笛，自制迎神送神之曲，率领幕中诸名
士及属吏、门生衣冠趋拜，为文忠公寿，拜罢
张宴设乐，即席赋诗。和者数百家，当时称为
盛事。
毕沅举行的寿苏会兼蓄宋荦、翁方纲寿苏会之
所长，有几点值得注意：
（一）毕沅自云自幼因母亲张藻熏陶喜读东坡
诗，他招集寿苏会或许间接受到翁方纲的影响。
学者已经指出：毕沅辑《苏文忠公生日设祀诗》，
其《十二月十九日为东坡先生生辰，集同人设祀于
终南仙馆赋诗纪事，敬题文衡山画像之后》诗的序
文在洪亮吉的文集里也有类似之作，怀疑是洪亮
————————————————
李祖陶辑：《国朝文录》（清道光十九年（1839）瑞州府凤仪书院刊本），第 14 册，《邵青门文录》，第 3 卷，第 5—6a 页。
详参衣若芬：《翁方纲藏苏轼〈天际乌云帖〉与十九世纪朝鲜“东坡热”》，《域外汉籍研究集刊》第 11 辑（2015 年 10 月），
第 344—367 页。魏泉：《士林交游与风气变迁：19 世纪宣南的文人群体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259—264
页。又，阮元和冯应榴也举行过寿苏会，参看刘尚荣：《东坡生日是今朝——为纪念苏轼诞辰 950 周年而作》（http://
www.xswhw.com/bbs/simple/index.php? t10915.html）（2012 年 7 月 19 日）
衣若芬：《苏轼〈天际乌云帖〉诠解》，《文学评论》2015 年第 4 期，第 211—220 页。
乾隆 49 年（1793 年）钱楷（裴山）画东坡诗意图，翁方纲有诗《十二月十九日拜坡公生日题钱裴山所作李委吹笛图》，
《复初斋诗集》，《续修四库全书》第 61 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5 年版，第 245 页。
乾隆 48 年（1783）宋葆惇画，即苏轼《破琴诗》梦僧仲殊弹琴事。
陕西巡抚任上于西安举行（1782 年，1783 年，1784 年）。河南巡抚任上于开封举行（1785 年，1786 年）。湖广总督任上
于武昌举行（1791 年）。朱则杰：《毕沅“苏文忠公生日设祀”集会唱和考论》，《江南大学学报》第 13 卷第 2 期（2014 年 3 月），
第 84—89 页。侯冬：《毕沅幕府与乾隆后期诗坛》，《中南大学学报》第 21 卷第 2 期（2015 年 4 月），第 213—221 页。
钱泳：《履园丛话》，北京：中华书局 1997 年版，第 611 页。
翁方纲 1794 年给来济南巡视的毕沅的书信写得十分谦卑，并未提及寿苏会之事。
朱则杰：《毕沅“苏文忠公生日设祀”集会唱和考论》，《江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 年第 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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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代笔。洪亮吉参加过 1779 年翁方纲苏斋的寿
苏会，寿苏会的想法和形式由洪亮吉介绍给毕沅
不无可能。毕沅举行的第一次寿苏会展示的是陈
洪绶（1598—1652）所绘东坡画像，后来毕沅《灵岩
山人诗文集》卷 31 改作文征明（1470—1559）所绘，
1779 年翁方纲苏斋的寿苏会上，正有罗聘摹陈洪
绶（老莲）的东坡画像。
（二）翁方纲虽然举行过多次寿苏会，但始终没
有将与会者的唱和诗文整理成专书，直到 1816 年，
他在给梁章钜（1775—1849）的诗里还提到，要出版
寿苏诗文集。其诗云：
苏斋室迩订心期，腊雪前盟几个知。凭仗
茝兰香瓣合，续编毕阮草堂诗。海天笠屐寥空
外，酣放精微秘印时。水竹西陂麓台卷，让君
胜践两兼之。（自注：昔尝约梧门编辑从来作
坡公生日诗，自宋漫堂绵津山馆及予苏斋，并
毕秋帆终南竹堂、阮芸台杭州苏祠诸什也。宋
卷王麓台画。）
毕沅仿宋荦，将会者诗文编辑成书。在 1782
年第一次主持寿苏会后，毕沅便辑成《苏文忠公寿
宴（）诗》出版（南京图书馆有 1782 年西安节署刻
本），之后又有《苏文忠公生日设祀诗》（浙江图书
馆、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有 1784 年刻本）。且据研
究，《苏文忠公生日设祀诗》后来还增加后续毕沅寿
苏会诗文内容。
（三）吾人近年多以“寿苏会”统称纪念东坡生
日的文人聚会，“寿”之概念始于宋荦举行的聚会，
如吴士玉诗云：“冬十二月日十九，商邱公为眉山
寿。异代称觞神所契，风流韵事昔未有。”不过较
常称说的还是“致祭”、“拜祝”“东坡生日”。1782
年毕沅以“寿宴（）”称聚会，例如孙星衍（1753—
1818）有《苏文忠公寿诗在西安毕督部沅署中作》
诗，“寿苏”、“为东坡寿”的讲法逐渐通用。
参加过翁方纲寿苏会的翁方纲弟子，例如吴嵩
梁（1766—1834）、梁章钜，在老师去世后继续举行
寿苏会。参加过毕沅举行的寿苏会同人，例如孙星
衍、洪亮吉，后来也自行组织寿苏会活动。寿苏会
在全国各地开枝散叶，被远谪到新疆的林则徐（1785
—1850）于道光 22 年 12 月 19 日（1843 年 1 月 19
日）参加了邓廷桢（1776—1846）于惠远城（今新疆
伊犁地区伊宁市西）寓所双砚斋的寿苏会，作七古
《壬寅腊月十九日，嶰筠先生寓斋作东坡生日，会者
十一人，伊江所未曾有也，诗以纪之》。
东坡生日接近冬至，寿苏会未必都在农历 12
月 19 日举行，清中叶以后，寿苏会成为岁末消寒的
雅集重要名目，一些名为“消寒会”的雅集也包含了
————————————————
翁方纲：《十二月十九日，东坡先生生日，谨拟具蔬苏斋，焚香雅集。兹因扬州罗两峰居士为摹龙眠、松雪、老莲诸画像
稿本新奉于是斋，而两峰居士定于月之二十日出都，是以援近人预祝之例，敬移于十一月十九日奉邀诸公枉驾早临，兼为两峰
饯行，恕不速。鱼门先生、瘦同先生、两峰先生、未谷先生、竹桥先生、玉池先生、驾堂老先生、谷人老先生、伯恭老先生、匏尊大
兄、芝山大兄、稚存大兄、仲则大兄》，《复初斋诗集》第 20 卷，第 9 页，“稚存”即洪亮吉。
《苏文忠公生日设祀诗序》云：“老莲貌公笔力工。”毕沅自注：“画像为陈洪绶笔。”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藏本。
《十二月十九日为东坡先生生辰，集同人设祀于终南仙馆赋诗纪事，敬题文衡山画像之后并序》，《灵岩山人诗集》，《续
修四库全书》（据清嘉庆四年毕氏经训堂刻本影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5 年版，第 1450 册，第 31 卷，第 299 页。
翁方纲：《茝邻同日作坡公生日求赋》，《复初斋诗集》，第 69 卷《石画轩竹十二》，第 321 页。根据梁章钜诗，时为丙子，
见梁章钜：《退菴诗存》，《续修四库全书》第 8 卷（据清道光刻本影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5 年版，第 503 页。沈津：《翁
方纲年谱》，台北：中央硏究院中国文哲硏究所 2002 年版，系此事于嘉庆 22 年（1817），见第 482 页。确切计算，即公元 1817
年 2 月 4 日。
张莉：《清代寿苏活动的开端》，《清代文学研究集刊》第 6 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60—72 页。
朱则杰：《毕沅“苏文忠公生日设祀”集会唱和考论》，《江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 年第 2 期。
孙星衍：《芳茂山人诗录》，收入《孙渊如先生全集》，《续修四库全书》第 8 卷（据民国八年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影印），上
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5 年版，第 1477 册，第 645 页。
林则徐：《壬寅腊月十九日，嶰筠先生寓斋作东坡生日，会者十一人，伊江所未曾有也，诗以纪之》，《林则徐全集》，福州：
海峡文艺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6 册，第 88 页。

62
寿苏的意味，例如嘉庆23年（1818）以孙原湘（1760
—1829）为首的消寒会在江苏常熟举行，九位与会
者填词，收于《消寒词》，孙原湘作《念奴娇・东坡
生日用公赤壁怀古调以为公寿》。
至于寿苏会的地点，府邸官厅、园林别墅、自然
山水皆宜。同治 4 年（1865）至同治 13 年（1874），
曾国藩（1811—1872）的幕僚，任职于金陵书局的张
文虎（1808—1885）、孙衣言（1815—1894）、周学浚
（1810—1858）、李善兰（1810—1882）、唐仁寿（1829
—1876）、钱应溥（1824—1902）等人于南京朝天宫
飞霞阁举行寿苏会。同治 8 年（1869），杨翰（1812
—1882）和廷桂（道光十九年〔1839〕举人）等人在于
湖南澧州建构小阁，名为“寿苏阁”，在此举行的寿
苏会直到光绪初年。
综观清代寿苏会，可概括为以下三点：
（一）人员组成
主其事者或如翁方纲为文坛领袖；或如宋荦、
毕沅为幕主，例如曾燠（1760—1831）在扬州，与其
幕僚的唱和集《邗上题襟集》中，便记载了不少祭祀
东坡时的唱和之作。更多的情形见于诗社和词社
群体，赵怀玉（1747—1823）《息养斋诗序》谈到常州
的诗社：
毗陵夙称诗国。（……）宗少陵者为“浣花
社”，宗东坡者为“峨眉社”，遇二公生日，集社
之人祀之，颇极一时之盛。
（二）艺文创作
与会者作诗填词，除自由发挥之外，还选择与
东坡作品相关的创作方式，有的追和次韵、分韵东
坡诗，例如 1836 年于吴荣光（1773—1843）宅的寿
苏会，祁寯藻（1793—1866）和吴荣光等人便以“鹤
南飞”分韵作诗。有的倚《念奴娇》填词，例如祁寯
藻之子祁世长（1825—1892）于光绪 12 年 12 月 19
日邀王鹏运等人作寿苏之会，有词《大江东去》。
（三）文物赏鉴
寿苏会中或张挂东坡画像，或陈列图绘东坡故
事的画作，包括“笠屐图”、“李委吹笛图”等。此外，
还有墨、砚等文房用品、东坡著作。最特殊的，要属
翁方纲藏本《施顾注东坡诗》的历位收藏者所办寿
苏会，从该书存世题记看来，包括翁方纲本人和后
世藏家，至少有 13 次寿苏会展示了此书。
四、时间・物质・记忆
寿苏会在宋荦肇始、翁方纲继之、毕沅接续之
后，俨然清代中叶以降文艺创作和文物赏鉴的重要
集体场域，其文化意义可从“绵延时间”、“展示物
质”、“承传记忆”三方面再加阐述。
（一）绵延时间
苏轼非但关心自己的生日，对出生日期、时辰
与命运的关系也很在意。《东坡志林》云：
退之诗云：“我生之辰，月宿直斗。”乃知退
之磨蝎为身宫，而仆乃以磨蝎为命。平生多得
谤誉，殆是同病也。
“我生之辰，月宿直斗”出自韩愈《三星行》诗：
我生之辰，月宿直斗。牛奋其角，箕张其
口。牛不见服箱，斗不挹酒浆。箕独有神灵，
无时停簸扬。无善名已闻，无恶声已欢。名声
相乘除，得少失有余。三星各在天，什伍东西
陈。嗟汝牛与斗，汝独不能神。
————————————————
毕沅的寿苏会原即为其官舍消寒会之一。
孙原湘：《消寒词》。万柳：《清代词社研究》，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 2011 年版，第 234—236 页。
程章灿：《飞霞阁的寿苏盛会》（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a18c0d0101g2q3.html）。
何湘：《清代湖湘文人社群研究》，苏州：苏州大学 2015 年博士论文，第 19 页。
赵怀玉：《亦有生斋集》，《续修四库全书》（据清道光元年刻本影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5 年版，第 1470 册，文卷
四，第 55 页。
衣若芬：《敬观真赏：翁方纲旧藏本〈施顾注东坡诗〉研究》，台湾：《清华中文学报》2014 年 6 月第 11 期，第 57—102 页。
《东坡志林》，《丛书集成简编》第 1 卷，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 1965 年版，第 15 页。
韩愈著，钱仲联集释：《韩愈黎诗系年集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4 年版，第 659—662 页。

63
韩愈自认受到斗、牛与箕三星的影响，故而一
生多舛。苏轼推想自己和韩愈同属磨蝎座，同病相
怜。葛立方（？—1164）《韵语阳秋》对此有进一步
的分析：
退之《三星行》云：“我生之辰，月宿南斗。”
以五星法准之，则知退之以磨蝎为身宫。又
云：“牛奋其角，箕张其口。牛不见服箱，斗不
挹酒浆，箕独有神灵，无时停簸扬。无善名以
闻，无恶声以欢。”则知太阴在磨蝎，主得谤誉。
东坡尝援退之《三星行》之句，以谓仆以磨蝎为
命，殆与退之同病。然观东坡《谢生日启》云：
“摄提正于孟陬，已光初度；月宿直于南斗，更
借虚名。”则是东坡亦磨蝎为身宫，而乃云磨蝎
为命，岂非身与命同宫乎？寻常筭五星者，以
谓命宫灾福，不及身宫之重，东坡以身命同宫，
故谤誉尤重于退之。
巴比伦天文学家发明的黄道十二宫星座之说，
在隋唐时经天竺随佛教传到中土，结合中国的紫微
斗数，流行于宋代，葛立方推算出苏轼的命宫和韩
愈一样，位于磨蝎座；而影响灾福更重的身宫也是
在磨蝎座，所以遭遇严甚于韩愈。这种哀感磨蝎座
的人一生坎坷的看法，常见于宋人笔下，例如周必
大（1126—1204）有诗：
亦知磨蝎直身宫，懒访星官与历翁。岂有
虚名望苏子，谩令簸恶似韩公。时清早退人谁
肯，命薄当闲我自通。破戒问君君会否，几人
于此不相蒙。（自注：退之云我生之辰，月宿南
斗。东坡尝论此。仆之星辰偶同。）
人们依据十二星座周而复始的特点，认为即使
年代迥殊，与自己同星座的人便有着某些性格与命
运的共相，形成生命个体的连带感。参加宋荦寿苏
会的冯景有诗：
七百年前宋景祐，天生名世眉山秀。腊月
十九乙卯时，岁维丙子降奎宿。后贤神契商邱
公，笃好先生表至忠。玉局诗篇广笺注，刊成
悬像东轩中。恰逢先生生此日，玉糁羮荐花猪
白。蜜酒新斟药玉船，爰率清流拜前哲。命宫
磨蝎等昌黎，身在斗牛复簸箕。一生遭谤被口
语，譬彼攻石成完瑜。愿进先生一杯酒，日星
河岳千秋寿。……
冯景从出生时日切入，表达他对苏轼的理解，
寿苏会举行之日，又是磨蝎座期间，寿苏活动拉近
了古今的差距。同星座固然被认为可能同命运，如
果同月同日生，就更容易比附为苏轼再世，翁方纲
之子翁树昆（1786—1815）生日比苏轼早一天，且天
生聪颖，翁方纲喜于诗文中提及，备加疼爱。和苏
轼同月同日生者，热衷于寿苏会不足为奇，例如台
湾诗人施士洁（1855—1922）着有《后苏龛合集》，常
以东坡后身自居。日本文人富冈铁斋（1837—1925），
吴昌硕（1844—1927）曾为其治“东坡同日生”印章，
也好多方仿效苏轼。
前文提过，魏晋六朝之前，中国人重视的是忌
日而非生日，即使有了庆生的观念和习俗，所“庆”
者也还是活着的人。苏轼既已亡故，在其生日“寿
苏”，此“寿”意耐人寻味。俞樾（1821—1907）注意
到南宋禅僧大慧宗杲（1089—1163）在苏轼忌日祭
拜，清人却往往只记得苏轼的生日，举行庆生会：
宋赵与时《宾退录》云：“开喜丙寅，眉州重
修图经，号《江乡志》，末卷《杂记门》云；‘佛日
大师宗杲每住名山，七月遇苏文忠忌日，必集
其徒修供以荐。’”按：今世士大夫好事者往往
为东坡作生日，至忌日则无为修供者矣。生日
为十二月十九日，人人知之。忌日为七月二十
八日，则能言者益罕。
笔者以为：忌日是人生命的终结，在忌日祭祀，
是悼念死者不再复返、不可再得的人生。生日则不
————————————————
葛立方：《韵语阳秋》，《文渊阁四库全书》第 1479 册，第 17 卷，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 1986 年版，第 190 页。
周必大：《青衣道人罗尚简论予命宜退不宜进甚契鄙心连日求诗为赋一首》（丙戌正月），《文忠集》，《文渊阁四库全书》
第 1147 册，第 4 卷，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 1985 年版，第 53 页。
俞越：《茶香室丛钞》，《续修四库全书》（据清光绪二十五年刻春在堂全书本影印）第 1199 册，四钞卷四，上海：上海古籍
出版社 1997 年版，第 180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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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呈现的是生命个体的成长发展，即使肉身消亡，
只要有人记得，尤其是经由寿苏会的群体铭记，记
录其冥诞，则死者非但精神不朽，还被逐年添加岁
数，生命无限绵长延续。除了佛祖、玉皇大帝、孔子
等神明圣人有圣诞日崇拜，未见中国其他人物获此
生日顶礼，寿苏会之“寿”，可见殊荣。再者，东坡
生于岁暮，寿苏会有消寒会之性质，在一年将尽时
聚合同好，有除旧迎新之开阔气象。
寿苏会绵延苏轼的精神时间，也让参与者感到
“有为者亦若是”，不把苏轼视为唯一的例子，苏轼
是可模仿、可复制的，如同其《泛颍》诗所谓“散为
百东坡”，后人尊东坡为典范，想当东坡后身，或强
调东坡与自己生命情境之关联性，与其产生跨时代
的连结。在寿苏会中唱和的诗文，便经常可见以自
己现今年龄或经历情况遥想东坡当年的例子，前引
冯景诗后有云：
马齿偶与先生同，四十九年穷不死（自注：
先生送沈逵诗云：嗟我与君皆丙子，四十九年
穷不死）。平生未到九江东，谁和太白诗句寻
阳宫（先生到九江和李太白寻阳宫诗序云：今
余亦四十九）。只今奠斚仰笠屐，且醉小沧浪
畔玻瓈红。
宋荦举行寿苏会的 1700 年，冯景 49 岁，于是
想到苏轼 49 岁时的境遇。1084 年，49 岁的苏轼离
开羁留地黄州前往金陵，在金陵作《和李太白》，诗
前小序云：
李太白有《浔阳紫极宫感秋》诗。紫极宫，
今天庆观也。道士胡洞微以石本示余，盖其师
卓玘之所刻。玘有道术，节义过人，今亡矣。
太白诗云︰“四十九年非，一往不可复。”予亦
四十九，感之，次其韵。
同年离开金陵后，苏轼于九月买田宜兴，十月
到扬州，表乞常州居住，十一月过楚州，十二月抵达
泗州，作《送沈逵赴广南》，其中有：“嗟我与君皆丙
子，四十九年穷不死”之诗句。冯景借用了苏轼的
诗句，也说自己“四十九年穷不死”，虽然和苏轼的
际遇不同，可是同年龄、同感怀，颇为心有戚戚。
（二）展示物质
寿苏会与其他文人雅集最大的不同，是有固定
的日期和主题，围绕着苏轼，不仅赋诗唱和，书字作
画，还要展示与苏轼相关的物品，这些物品包括几
种类型：
1.苏轼作品：书籍、墨迹、画作等。
2.后人作品：苏轼画像、苏轼故实图、苏轼诗
文集整理或校注、寿苏会图等。
3.苏轼喜爱的食品。
宋荦举行的寿苏会陈设了《施注苏诗》，悬挂东
坡在海南雨后借斗笠、穿木屐涉水归家故事的“笠
屐图”，并以黄鸡、花猪、蜜酒为供品。
翁方纲第一次举行寿苏会时记录：
是日始合装“苏斋图”（自注：钱唐王芳
谷，摹麓台“苏斋图”；崑山孙少迂，作“苏
斋诗意图”；扬州罗两峰，作“苏斋拜坡公生日
图”），于是何义门、王虚舟书苏斋字，皆为我
有矣。方纲识。
这三种类型的寿苏会展示物质几乎成为常态。
直到晚清，仕途受挫的官僚文人仍喜以苏轼为偶
像，寿苏会不但表达个人对苏轼的认同和崇敬，且
————————————————
例如广东画家苏六朋（1791—1861）曾经为寿苏会画“坡公负大瓢行田间图”，其夫人余菱（镜香）绘“朝云诵偈图”（现藏
广东省博物馆），一时传为美谈。详参朱万章：《苏六朋在广州艺事考略》，《岭南文史》，2005 年第 2 期，第 50—51 页。
王兰，字芳谷，号懒云外史，浙江杭州人。久居京师，山水摹元四家，兼长人物画。
王原祁（1642—1715），字茂京，号麓台，江苏太仓人。康熙 9 年（1670）进士，官至户部侍郎。清初四大画家之一。
孙铨，字鉴堂，号少迂，又号小迂，江苏崑山人。乾隆 45 年（1780）举人，官山东阳信知县。工书法。
罗聘（1733—1799），字遯夫，号两峰，清代画家“扬州八怪”之一。
何绰（1661—1722），字屺瞻，号义门，康熙 41 年（1701）赐举人。清初帖学四大家之一。
王澍（1668—1743），江苏金坛人，字若霖，号虚舟、二泉寓居、竹云。官至部员外郎，善书，工鉴古碑刻，著有《虚舟题跋》、
《古今法帖》。
翁方纲撰，沈津辑：《翁方纲题跋手札集录》，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2 年版。

65
颇有聊以自慰之心态。例如张佩纶（1848—1903）
于光绪 12 年（1886）于河北张家口贬所为东坡寿，
其日记记载：
东坡生日，招子峨来饮，以王见大所绘文
忠像设祀，以香涛所寄海南香及广橘、蜜酒
作供。
张佩纶邀请了何如璋（1838—1891，字子峨）参
与，张挂王文诰（1764—？，号见大）所绘东坡像，供
品有张之洞（1837—1909，号香涛）寄来的海南香及
广橘、蜜酒。王文诰著有《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
张之洞后来于 1902 年与门生罗振玉（1866—1940）
共同观览过苏轼《寒食帖》，他们都心怀苏轼，且颇
有因缘。
食物供品不难准备，苏轼作品和后人书画则未
必皆有，于是出现商借的情形。1816 年李彦章（1794
—1836）向翁方纲借“东坡笠屐图”及东坡墨迹“偃
松屏赞”，翁方纲有诗《兰卿借苏斋笠屐像并偃松
屏赞卷集同人作坡公生日求赋诗》：
怜余老病难扶拜，累尔开筵笋脯加。欲借
元诗添白集，故教松翠接邻家。颧髯笑示金针
度，笠屐来凭玉画叉。试卜苏门风格近，瓦盆
消息候梅花。
同年梁章钜也作寿苏会，其《十二月十九日招
朱兰坡侍读陶云汀胡墨庄（承珙）两给事刘芙初（嗣
绾）董琴南（国华）黄霁青（安涛）三编修集小斋作
坡公生日》诗自注：“是日午前先在李兰卿斋中拜笠
屐像”，又自注：“拟乞友人绘丙子拜像图以纪之”，
即是承袭翁方纲请罗聘画“苏斋拜坡公生日图”之
意。梁章钜并作《兰卿借苏斋所藏笠屐像及松屏真
迹卷为供集同人赋诗复得二首》，其中第一首有：
“想见笠檐倾岭表，更松翠接嵩阳”，“松翠”指“偃
松屏赞”；“嵩阳”指苏轼“天际乌云帖”。翁方纲收
藏的“天际乌云帖”、《施顾注东坡诗》以及许多画
家都画过的“笠屐图”是清代寿苏会最常展示或被
提及的物品。梁章钜在为卓秉恬（1782—1855）办
的寿苏会作诗，还有“乌云天际正如油”句，并自
注：“往在京师，此日必诣苏斋观天际乌云帖。”
“天际乌云帖”之盛名，使得毕沅也热心访求，
1790 年他以重金向安徽收藏家吴绍浣购得一本，
王文治（1730—1802）作题记。翁方纲刻意强调自
己收藏的“天际乌云帖”才是真迹，特为辨析：
今毕秋帆以千金买自徽州吴杜邨客，或诧
为奇迹，程音田、周载轩皆亲见之，云其纸
色、墨色前后皆一律，而予斋真本苏迹，纸质古
厚，数经擦损，如旧楮币，昔人著录所称粉笺
者，不可辨矣。虞、柯、张、倪、马、张六人题识，
自为一色之旧纸，最后则明末董文敏、项墨林
二题之纸又较新矣。即以此前后宋、元、明纸
质，有古今后先之别，则知此真而彼伪，无可疑
者矣。
在食物供品中，有一样值得注意的是“笋脯”。
苏轼在黄州《与孟亨之书》云：“今日斋素，食麦饭
————————————————
《涧于日记》，收入《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 70 册，北京：线装书局 2003 年版，第 111 页。
苏轼《偃松屏赞》作于惠州，为苏过画偃松屏而作，见《苏轼文集》第 21 卷，第 616 页。明清时书迹仅存残本，1794 年宋
葆惇以苏轼书《偃松屏赞残字卷》赠翁方纲，翁方纲作诗四首赋谢，又作《偃松屏赞并序》，见《芝山以坡公偃松屏赞残字卷归我
赋谢四首》，《复初斋诗集》第 46 卷，第 94 页。翁方纲：《复初斋文集》，台北：文海出版社 1974 年版（据国立中央图书馆藏清乾
隆至嘉庆间〔1736—1795〕著者手稿本影印）第 67 册，第 3404—3407 页。
翁方纲：《复初斋诗集》第 69 卷，第 320—321 页。
梁章钜：《海帆以坡公生日有怀旧游诗索和往在京师每为公作生日无虚岁自外任后仍无岁不忘之沉迷簿领耐然于怀用
其韵答之兼示兰坡》，《退菴诗存》第 13 卷，第 554 页。
吴绍浣，字秋岚，号杜村，安徽歙县人。清乾隆 43 年进士，选庶吉士，官至河南汝光道。精于赏鉴，多藏法书名画。
王文治：《梦楼诗集》，《续修四库全书》第 13 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5 年版，第 553 页。侯米玲：《毕沅与毕泷的
书画船》，《史物论坛》13 期（2011 年 12 月），第 25—63 页。
程振甲，初名拱溥，安徽歙县人，字音田，号木庵、也园。
周厚辕（1746—1809），字载轩、驾堂、驶远。江西湖口人，乾隆 36 年（1771）进士。
翁方纲撰，沈津辑：《跋天际乌云帖》，《翁方纲题跋手札集录》，第 304 页。

66
笋脯有余味，意谓不减刍豢。” 1782 年，翁方纲于
东坡先生生日“敬于苏斋奉笠屐像、荐笋脯。” 乾
隆 52 年（1787），翁方纲在江西学政任上，6 月 12 日
黄庭坚生日，“先生荐笋脯于黄庭坚画像前” ，作
《和黄文节食笋诗》。此后，“笋脯会”成为寿苏会
或黄庭坚生日会的代名词。例如翁同龢（1830—
1904）《题林锡三阁学天龄遗照》：“岂知笋脯筵，年
年荐金卮。苏黄两诗翁，宥坐惟君宜君。”受翁方
纲影响的朝鲜文人申纬（1769—1845）、赵秀三
（1762—1849）等，也以“笋脯”指称寿苏会、黄庭坚
生日或个人生日。
展示物质的目的主要在于观看和膜拜，将物质
原本的实际作用抽象化或神圣化。例如前述翁方
纲藏“天际乌云帖”和《施顾注东坡诗》多次被陈列
于寿苏会，既代表苏轼本人和后代追慕者的存世作
品，令与会者睹物思人，同时也抽离了强调书法的
艺术评价，以及书籍的阅读功能。换言之，寿苏会
是将物质与仪式结合，一件书迹的意义不在于其艺
术地位，而是确立作者为苏轼，故而翁方纲要区别
个人和毕沅收藏的“天际乌云帖”，力陈自己的是真
迹。唯其为唯一真迹，即苏轼亲笔所书，才具有神
圣性。《施顾注东坡诗》亦然，其文物性质远大于书
籍性质，于是拥有真迹和文物的人彷佛得了传法的
衣钵，才是正统。
东坡画像和故实画在寿苏会的场合也不仅仅
是绘画作品，而是有宗教的意味，毕沅为寿苏会诗
作序云：“几筵既清，画象斯肃。致恪则式歌且舞，
崇仪则迎神降神。”图像拟真，使人见之宛若东坡，
祭祀时的氛围则想象东坡降灵。
至于猪肉、蜜酒、笋脯等食品，也由于受到东坡
青睐而别有滋味。普通的笋脯，经翁方纲一再于寿
苏会陈设，并以“笋脯会”代称，赋予其高尚品格，
便有了不同凡响的喻意。
（三）承传记忆
经由群体观览、崇拜展示的物质，以及个人联
系与苏轼的呼应链接，寿苏会制造了对苏轼的共同
文化记忆，此文化记忆还可概分为“地方记忆”与
“文学记忆”。
踏查东坡行迹所至之处，观看相关遗物，是人
们体验、怀念、书写连结东坡的契机。在宋荦办寿
苏会之前，王士禛（1634—1711）就在扬州积极寻访
六百年前东坡宦游扬州的遗迹，将几近荒废的上方
禅智寺里东坡书《次韵伯固游蜀冈送李孝博使岭
表》石刻残碑修复。故而宋荦为其寿苏会作诗，末
云：“短札急报渔洋老，应有好句酬狂奴”。王士禛
红桥修禊的集会唱和活动粗具寿苏会雏型，他与兄
长王士禄（1626—1673）被比拟为苏辙与苏轼弟兄；
清人甚至认为王士禛长得像苏轼，经由画像肯定了
王士禛与苏轼的密切关系，在翁方纲的寿苏会中张
挂的前贤画像里，就包括王士禛像。
生日与地点的结合，促成毕沅办苏寿会的合理
性，其《苏文忠公生日设祀诗》云：
（……）秦关亦公旧游处，岐下山川今即
古。红亭宛在东湖中，想象当年燕游所。桃花
三月覆新祠，展拜昔同严道甫（自注：东湖有先
生祠堂故址余于乙未岁重辑与道甫游览赋诗
刻石）太白西南作霖雨，公前请封后及予（自
注：郿县太白山神先生曾请封公爵后降沅于甲
午岁复为奏请蒙恩加“昭灵普润”四字）。
师公从政学公诗，终愧粗才近莽卤。载拜陈词
览揆辰，鸣呼先生真天人。（……）
苏轼曾经任职陕西凤翔，因此毕沅诗中细数关
————————————————
苏轼：《与孟亨之一首黄州》，《苏轼文集》第 58 卷，第 175 页。
沈津：《翁方纲年谱》，第 181—190 页。
沈津：《翁方纲年谱》，第 251—261 页。翁方纲撰，沈津辑：《翁方纲题跋手札集录》，第 420 页。
翁同龢，朱育礼、朱汝稷点校：《瓶庐诗稿》，收入《翁同龢诗集》第 5 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9 年版，第 169 页。
衣若芬：《翁方纲藏苏轼〈天际乌云帖〉与十九世纪朝鲜“东坡热”》，《域外汉籍研究集刊》第十一辑。
李孝悌：《士大夫的逸乐：王士禛在扬州（1660—1665）》，《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 76 本第 1 分（2005 年 3
月），第 81—116 页。王潇：《乾嘉文人与王士禛画像》，《中国书画》2015 年第 6 期，第 8—13 页。

67
中地理风物，回溯与东坡的因缘，以及个人踵继东
坡的事迹。参加毕沅寿苏会的孙星衍除了对“凤翔
八观”抚今追昔，还谈到家乡毗陵（常州）是苏轼曾
经伫足，也是去世之处：
秦中旧是公官处，八观萧条散风雨。东湖
一片月如烟，披发骑鲸倘重遇。我家毗陵公所
栖，慷慨自赋除年诗。江文通笔竟谁授，纪少
瑜梦疑吾私。生年三十弄铅椠，不及秦黄愧生
晚。诗成一笑公可闻，复恐来者思今人。
屠倬（1780—1828）于 1805 年与梁同书（1723
—1815）等人于杭州作寿苏会，有诗《十二月十九日
为苏文忠公生日，同梁山舟侍讲、潘德园侍御、华
秋槎郡丞、戴金溪比部、许周生兵部、项秋子别
驾、汪小海明经、许青士孝廉、任苏庵、孙小兰两
秀才展祀祠下，敬赋此诗》：
公来判杭州，熙宁岁辛亥。及来守是邦，
却后十六载。杭人思公如父母，至今说公常在
口。公之政事兼文章，更许今人作师友。儋州
黄州亦似杭，公之神灵非一方。杭人但饮西湖
水，思公总在孤山傍。去来今事一弹指，七百
年来此湖水。葑田卷尽万顷云，度牒争输千斛
米。（……）
屠倬追述了苏轼两度仕杭的政治功绩，至今仍
令杭州人受惠。七百年后的人们仍保持着对苏轼
的感念，对地方的认同与情感结合苏轼的生平，成
为无尽的地方记忆，代代传承。屠倬诗接着谈到苏
轼的出生与生日故事，以及他喜爱的食物：
风流笠屐何翩翩，望湖楼下水拍天。千秋
俎豆不祧襢，那恤磨蝎身宫缠。青巾紫裘客李
委，赤壁矶边笛声起。凌云白日仙欲来，（自
注：见《斜川集》〈大人生日诗〉）南极老人星不
死。（自注：见《柯山集》〈闻先生岭外归赠潘
邠老诗〉）。亦有玉糁羹，亦有花猪肉。海南荔
枝不可摘，共城香粳荐初熟。
屠倬于诗里自注引用了苏轼之子苏过（1072—
1123）《斜川集》〈大人生日〉其五：
未试凌云白日仙，此身固已速邸传（自注：
公在海南，四方传有白日上升事）。阴功何止
千人活，法眼要求一大缘。枕上轩裳真昨梦，
腹中梨枣是归田。他时汉殿观遗鼎，犹记曾陈
柏寝年。
这是苏过为父亲祝寿的诗篇，称苏轼为“凌云
白日仙”是由于当时苏轼被贬海南岛，人们传说他
已经白日升仙，可知他广受众人关注。苏过用了齐
景公建柏寝台，晏婴与齐景公议论朝政的典故，指
出苏轼终其一生贡献朝廷，造福百姓，晚年希望告
老归田的心愿。
“南极老人星不死”句得自苏轼门生张耒（1054
—1114）《闻子瞻岭外归赠邠老》诗：
今晨风日何佳哉，南极老人度岭来。此翁
身如白玉树，已过千百大火聚。望天留之付真
主，世间毒烈计已误。柯山潘子应鼓舞，与子
异时从杖屦。
苏轼在黄州与潘大临（邠老）交往，后来张耒也
————————————————
潘庭筠，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字兰公，号德园。乾隆进士。官至陕西监察御史，旋告终养，主南汇惠南书院。工诗词，
善绘画，以水墨花卉为主。著有《稼书堂集》。
华瑞璜（生卒年不详），字泾阳，号秋槎，江苏金匮（今无锡）人，清乾隆末叶历知瑞安、象山、天台、临海诸县，擢同知，署
台州知府。
戴敦元（1767—1834），字金谿，浙江开化县人。乾隆 55 年（1790）进士，官至刑部尚书。
许宗彦（1768—1819），字积卿，号周生。浙江德清人，嘉庆 4 年（1799）进士，官至兵部车驾司主事。
项墉（1743—？），字金门，号秋子。贡生。钱塘人。候选同知。
许乃济（1777—1839），字叔舟，号青士，钱塘人。嘉庆 14 年（1814）进士，官至太常寺少卿。
屠倬：《是程堂集》，《续修四库全书》第 6 卷（据清嘉庆十九年真州官舍刻本影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5 年版，第
323 页。
苏过撰，舒星校补，蒋宗许、舒大刚等注：《苏过诗文编年笺注》，北京：中华书局 2012 年版，第 145—146 页。
张耒撰，李逸安、孙通海、傅信点校：《闻子瞻岭外归赠邠老》，《张耒集》第 15 卷，北京：中华书局 1990 年版，第 262 页。

68
和潘邠老结为好友。听说苏轼即将从岭南归返，张
耒作诗告诉潘邠老，称苏轼为“南极老人”，并认为
通过种种苦难的试炼，苏轼安然归来，两人又得以
问学于苏门。
借由苏过诗和张耒诗，屠倬将地方记忆延伸至
苏轼相关的文学记忆。最后，他提到酹酒焚香祭奠
苏轼，而举行寿苏会的东坡祠，正是“苏门四学士”
之一秦观（1049—1100）的后人秦瀛（1743—1821，
字凌沧，一字小岘，号遂庵）所建：
公其享此公所躭，神来何处桄榔庵。梭巡
酒非错著水，载拜进公蕉叶三。当年先生寿卯
君，印香新合萦篆文。尚留一语公自说，国恩
当报敢不勤。公神今在天，公德殁可祭。谁其
筑祠淮海裔，（自注：祠为小岘先生莅杭时所
建）请看祠外柳回春，介雅杯中祝丰岁。
“梭巡酒”和“错著水”的典故来自苏轼诗《刘监
仓家煎米粉作饼子，余云为甚酥。潘邠老家造梭巡
酒，余饮之，云莫作醋，错著水来否？后数日，携家
饮郊外，因作小诗戏刘公，求之》：
野饮花间百物无，杖头惟挂一葫芦。已倾
潘子错著水，更觅君家为甚酥。
“错著水”是薄酒，此处屠倬延续前一段与潘邠
老有关的事迹。苏轼《题子明诗后》：“吾少年望见
酒盏而醉，今亦能三蕉叶矣。”“三蕉叶”之三杯酒，
显示苏轼的酒量不佳，寿苏会酒祭东坡，自然想起
东坡与酒的关联。
焚香祝祷，则采取苏轼赠送苏辙（即屠倬诗所
谓“卯君”）生日礼物的典故，苏轼《子由生日以檀
香观音像及新合印香银篆盘为寿》云：
旃檀婆律海外芬，西山老脐柏所薰。香螺
脱黡来相群，能结缥缈风中云。一灯如萤起微
焚，何时度惊缪篆纹。缭绕无穷合复分，绵绵
浮空散氤氲，东坡持是寿卯君。君少与我师皇
坟，旁资老聃释迦文。共厄中年点蝇蚊，晚遇
斯须何足云。君方论道承华勋，我亦旗鼓严中
军。国恩当报敢不勤，但愿不为世所醺。尔来
白发不可耘，问君何时返乡枌，收拾散亡理放
纷。此心实与香俱君。闻思大士应已闻。
屠倬直接使用了苏轼诗“国恩当报敢不勤”句，
既是苏轼勉励子由，也是自况。曲终奏《介雅》——
“介雅杯中祝丰岁”，十二月十九日为岁末，寿苏会
寄托了年终丰收和新春吉兆的意象。
观察屠倬的诗，我们可以归纳出寿苏会诗文写
作的基本形态：
1.直接引用或唱和苏轼诗词文赋。
2.使用苏轼故实或文学典故。
3.采纳苏轼相关人物之作品。
这三种形态建立了与苏轼的连结，将作者个人
纳入苏轼的文化系谱，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以“地
方记忆”和“文学记忆”重复传诵关于苏轼的方方
面面，加上传唱东坡词、品尝食物供品，更是视觉、
听觉、味觉等多元的记忆组合。
除了“记忆苏轼”，寿苏会的参与者也借一年一
度的集会活动、唱和题咏、图绘书法等等，制造个
人与集体的记忆。寿苏会产生的艺文作品，让未能
躬逢其盛的后人遥想和向往，代代传递与延续。
五、结语
本文介绍了清代的寿苏会概况，得知寿苏会始
于宋荦，于康熙 39 年（1700）12 月 19 日，宋荦命邵
长蘅等人刊补的《施注苏诗》完成，正值东坡生日，
因而设祀祭拜东坡。乾隆 38 年（1773）12 月 17 日，
翁方纲辗转购得宋荦收藏的宋椠《苏东坡诗施顾
注》残本，两日后正值东坡生日，翁方纲遂与同人
————————————————
苏轼著，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第 22 卷，第 1190—1191 页。
苏轼：《题子明诗后》，《苏轼文集》第 68 卷，第 2132 页。
苏轼：《子由生日，以檀香观音像及新合印香银篆盘为寿一首》，《苏轼诗集》第 37 卷，第 2015—2016 页。
魏征等撰：《隋书・音乐志上》：“上寿酒，奏《介雅》，取《诗》‘君子万年，介尔景福’也。”北京：中华书局 1973 年版，第
308 页。

69
小集，作寿苏之会，此后一生共举行过二十余次寿
苏会。大约受到翁方纲影响，乾隆 47 年（1782），毕
沅的官署消寒会也成为寿苏会。于是直到清末，中
国各地都有寿苏会，是官僚文人岁暮常有的雅聚，
促进了景仰苏轼的风气，连带也推动了宗崇宋诗的
文学潮流。
自宋荦寿苏会起，便奠定了基本的方式，即陈
设供品、张挂图像、品赏文物、题咏唱和等。寿苏会
成为集体艺文创作的场域，呈现“绵延时间”、“展
示物质”、“承传记忆”的文化图景。
寿苏会的形式和风气因朝鲜使臣与翁方纲交
游而流行朝鲜；在清末传至台湾和香港。二十世纪
寿苏会传至日本，东亚寿苏会于二次世界大战后稍
歇，近年有复苏之趋势，笔者将另文探研。
Time, Material and Memories: The Cultural Scape of“ Shou Su Hui”(Gathering for
Su Shih’s Birthday Remembrance) in Qing Dynasty
〔Singapore〕I Lo-fen
（Nanyang Technological University, Division of Chinese,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ciences, Singapore）
Abstract：“Shou Su Hui”, a meaningful gathering for the remembrance of Su-shi’s birth, is likely to begin with Song Luo
(1634—1713) from the Qing dynasty. Song Luo bought over fragmentary edition of Song dynasty“Su Dongpo’s Poem an-
notated by Shi Yuan Zhi and Gu Xi”, then ordered Shao Changheng (1637—1704), Gu Sili (1669—1722) et al. to make am-
endments and eventually had it named“Shi Zhu Su Shi”(Shi’s Annotation of Su Dongpo’s Poem). During Kang Xi years
(1700), amendments were complete. On the nineteen of the twelfth lunar month, Su-shi’s birthday, Song Luo led the mass
for a worshipping ceremony in Su Zhou. The ceremony had Su-shi’s favourite dishes as offerings, Su-shi’s portraits on dis-
play, and participants writing responsary literary works, marking the style and scale foundation of later“Shou Su Hui”. Dur-
ing Qian Long years, Weng Fang-gang got hold of Song Luo’s old copy of Song Qian’s“Su Dongpo’s Poem Annotated by
Shi Yuan Zhi and Gu Xi”, hence organized“Shou Su Hui”on Su-shi’s birthday at Beijing, and hosted at least 20 times of
this event in his lifetime. Not much later than Weng Fang-gang, Bi Yuan started and held“Shou Su Hui”for several times
with his people in Xi An, and published the participants, literary works into a book. Since then,“Shou Su Hui”became an
important year-end event to fight the cold and gather the literati. What makes“Shou Su Hui”different from the usual literati
gatherings with wine and poems is that it has a specific goal and objective. Furthermore, it is a part of Su-shi’s research his-
tory and also displays the literary style of an era. Thus, we could say that“Shou Su Hui”in mid Qing dynasty collaborated
the creation of arts and the study of historical relics, presenting to us a cultural scape of“Long-lasting time”,“Revealing mat-
terial”and“Inheriting memories”.
Key Words：“Shou Su Hui”(Gathering for Su Shih’s Birthday Remembrance); Su Dongpo; Birthday; Cultural Scape; Lit-
erati; Qing Dynasty
责任编辑：程芸

时间物质记忆_清代寿苏会之文化图景_衣若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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