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這一代「外省人」的幸福與悲涼我這一代「外省人」的幸福與悲涼
「「三母論」：生母、養母、婆母三母論」：生母、養母、婆母
【聯合報╱張作錦】【聯合報╱張作錦】 2010.01.212010.01.21

2. 我這一代「外省人」的幸福與悲涼我這一代「外省人」的幸福與悲涼
我和 人都出生在中國大陸， 比我小幾 。我六內 她 歲 歲我和 人都出生在中國大陸， 比我小幾 。我六內 她 歲 歲
時即「參與」抗日戰爭， 六 時差不多已「躬逢其她 歲時即「參與」抗日戰爭， 六 時差不多已「躬逢其她 歲
勝」。勝」。
勝利歸勝利，我們仍無法還 ，因為 戰又開始了。鄉 內勝利歸勝利，我們仍無法還 ，因為 戰又開始了。鄉 內

3. 大江南北，災民遍野。我隻身離家，當了流亡學生，大江南北，災民遍野。我隻身離家，當了流亡學生，
到台灣「改行」當兵，退伍再回學校。 因有父母照她到台灣「改行」當兵，退伍再回學校。 因有父母照她
料，按部就班讀了書。我們在台灣住了一甲子，其間料，按部就班讀了書。我們在台灣住了一甲子，其間
因工作關係，在美國生活了將近十年。因工作關係，在美國生活了將近十年。

4. 不必等到有人挑戰我的身分認同，很多時候我自己也不必等到有人挑戰我的身分認同，很多時候我自己也
迷惘：我究竟是 裡人？以出生地為準，以居住時間哪迷惘：我究竟是 裡人？以出生地為準，以居住時間哪
的長短為準，還是工作過的地方都算？的長短為準，還是工作過的地方都算？

5. 人似在安慰我，也像自解：「大陸是我們的生母，內人似在安慰我，也像自解：「大陸是我們的生母，內
台灣是我們的養母，美國是我們的婆母，我們有三位台灣是我們的養母，美國是我們的婆母，我們有三位
母親。」這話雖屬「婦人之見」，倒也全非「比擬不母親。」這話雖屬「婦人之見」，倒也全非「比擬不
倫」。倫」。

6. 母子是一種血 ，剪掉了臍帶也剪不斷一世的生死纏緣母子是一種血 ，剪掉了臍帶也剪不斷一世的生死纏緣
綿。「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山東人落魄湖北，客綿。「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山東人落魄湖北，客
久思歸，公元久思歸，公元 204204 年登樓作賦：「人情同於懷土兮，年登樓作賦：「人情同於懷土兮，
豈窮達而異心。」這就是為什麼澎湖人在高雄發了財豈窮達而異心。」這就是為什麼澎湖人在高雄發了財
要回老家買田，彰化人在台北賺了錢要回故里置 。產要回老家買田，彰化人在台北賺了錢要回故里置 。產
「大陸移民」回 探親、掃墓，其情一也。鄉「大陸移民」回 探親、掃墓，其情一也。鄉

7. 人情同於懷土，固不以窮達異，也不以中外異。湯瑪斯人情同於懷土，固不以窮達異，也不以中外異。湯瑪斯
傑佛遜當了美國總統，也創 了維吉尼亞大學。他遺‧ 辦傑佛遜當了美國總統，也創 了維吉尼亞大學。他遺‧ 辦
願後人不必記住他曾是美國元首，但請記得他是維大創願後人不必記住他曾是美國元首，但請記得他是維大創
人。這固然是傑佛遜薄政治而重文化，但他似乎更願辦人。這固然是傑佛遜薄政治而重文化，但他似乎更願辦
把自己奉獻給養育他的故 。鄉把自己奉獻給養育他的故 。鄉

8. 19891989 年我首度回大陸。各地人對「台胞」都很熱情。年我首度回大陸。各地人對「台胞」都很熱情。
但待 總像「客人」，甚至像「外人」，因為 必須你 你但待 總像「客人」，甚至像「外人」，因為 必須你 你
使用「外匯券」， 沒有「單位」的「介紹信」，買你使用「外匯券」， 沒有「單位」的「介紹信」，買你
火車票和飛機票都有困難。火車票和飛機票都有困難。

9. 我也恰好 上「六四」。看著數萬名學生遊行走過天安碰我也恰好 上「六四」。看著數萬名學生遊行走過天安碰
門廣場，高呼「反官倒」等口號，我為報館寫了一篇通門廣場，高呼「反官倒」等口號，我為報館寫了一篇通
訊〈長安大街那一頭會有民主 ？〉遙想嗎訊〈長安大街那一頭會有民主 ？〉遙想嗎 19191919 年的年的
「五四」，北京的學生也是這樣遊行的，也是這樣吶喊「五四」，北京的學生也是這樣遊行的，也是這樣吶喊
的。但「六四」的結果與「五四」不同，對一個遠地歸的。但「六四」的結果與「五四」不同，對一個遠地歸
來的「遊子」，在理性與感性上都是考驗與折磨。來的「遊子」，在理性與感性上都是考驗與折磨。

10. 大陸走過動盪不安，全方位發展，終於崛起。兩岸三通大陸走過動盪不安，全方位發展，終於崛起。兩岸三通
也開了新局，台灣 年從大陸賺七百億美元。第四次江每也開了新局，台灣 年從大陸賺七百億美元。第四次江每
陳會為簽署陳會為簽署 ECFAECFA 鋪路，在野人士「照例」抗爭，甚至鋪路，在野人士「照例」抗爭，甚至
也「照例」流血。其間固有政見上的差異，但恐怕有更也「照例」流血。其間固有政見上的差異，但恐怕有更
多「族群」與「省籍」的扞格。多「族群」與「省籍」的扞格。

11. 早年的台灣，似乎沒有什麼畛域之分。早年的台灣，似乎沒有什麼畛域之分。 19601960 年代，年代，
台灣人民很難出國，外匯又管制，報館要派一位特派台灣人民很難出國，外匯又管制，報館要派一位特派
員長駐美京華盛頓，那簡直是石破天驚的大事。報館員長駐美京華盛頓，那簡直是石破天驚的大事。報館
千挑萬選，選了一位「本省籍」的同事，大家都為他千挑萬選，選了一位「本省籍」的同事，大家都為他
高興。這種例子，還不止一 。樁高興。這種例子，還不止一 。樁

12. 再拿我個人家庭來 ，兒子娶了一位高雄小姐，賢慧能說再拿我個人家庭來 ，兒子娶了一位高雄小姐，賢慧能說
幹，是我們在台數十年最大收穫之一。幹，是我們在台數十年最大收穫之一。
不知從何時起，人與人相處有了雜音。甚至什麼「香港不知從何時起，人與人相處有了雜音。甚至什麼「香港
」、「中國Ｘ滾回去」、「太平洋又沒加蓋」等不堪腳」、「中國Ｘ滾回去」、「太平洋又沒加蓋」等不堪腳
的話都出了口。這雖然只是少數政治人物的私心與短視的話都出了口。這雖然只是少數政治人物的私心與短視
，但承受者總是點滴在心。，但承受者總是點滴在心。

13. 有些「外省人」覺得半生奉獻斯土，仍被視為「非我有些「外省人」覺得半生奉獻斯土，仍被視為「非我
族類」，傷心之餘，移民美國去也。不過以我的經驗族類」，傷心之餘，移民美國去也。不過以我的經驗
，華人在美國，生活 容、交往範圍仍多限於華族社內，華人在美國，生活 容、交往範圍仍多限於華族社內
區。美國雖是種族 視最少的國家之一，但 還是歧 你區。美國雖是種族 視最少的國家之一，但 還是歧 你
「外國人」，很少能打進美國人的圈子。「外國人」，很少能打進美國人的圈子。

14. 在那裡， 可以安身，但不能立命。連楊振寧、陳省身你在那裡， 可以安身，但不能立命。連楊振寧、陳省身你
、李遠哲恐都未曾例外。我們何其有幸，有個台灣可以、李遠哲恐都未曾例外。我們何其有幸，有個台灣可以
「回來」，畢竟我們是吃 的米、喝 的水長大的人。她 她「回來」，畢竟我們是吃 的米、喝 的水長大的人。她 她
我們記得， 也記得。她我們記得， 也記得。她

15. 唐代詩人賈島有一首〈渡桑乾〉的詩：唐代詩人賈島有一首〈渡桑乾〉的詩：
客舍并州已十霜，客舍并州已十霜，
歸心日夜憶咸陽。歸心日夜憶咸陽。
無端更渡桑乾水，無端更渡桑乾水，
卻望并州是故 。鄉卻望并州是故 。鄉
住在山西太原已經十年了，賈島心裡常想著要回陝西住在山西太原已經十年了，賈島心裡常想著要回陝西
咸陽。等到有一天渡過桑乾河，這才發現，早已把太咸陽。等到有一天渡過桑乾河，這才發現，早已把太
原看成故 了。鄉原看成故 了。鄉

16. 像我這一代的「外省人」，漸入老境，他 日久是故鄉像我這一代的「外省人」，漸入老境，他 日久是故鄉
，早已沒有、也不重視「落葉歸根」這類想法，現鄉，早已沒有、也不重視「落葉歸根」這類想法，現鄉
在更以「三個母親論」自 自勉。唯願母親們和睦相寬在更以「三個母親論」自 自勉。唯願母親們和睦相寬
處，使子女自由探省沒有為難之嘆。處，使子女自由探省沒有為難之嘆。

17. 在我老家北方，母親是「官式語言」，我們人前人後在我老家北方，母親是「官式語言」，我們人前人後
都叫娘。娘，不只是親熱，更是心、血、肉相連的那都叫娘。娘，不只是親熱，更是心、血、肉相連的那
種疼，那種難捨難割。如果「三位母親都是娘」，我種疼，那種難捨難割。如果「三位母親都是娘」，我
們是天大的幸福。若是「三位母親無一娘」，那就是們是天大的幸福。若是「三位母親無一娘」，那就是
人世難堪的悲涼。人世難堪的悲涼。

18. Music :Music : MotherlandMotherland
Edited byEdited by Wang JiunhwaWang Jiunhwa 2010/02/032010/0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