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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飛宇
- 2. • 畢飛宇被大陸文壇戲稱為「得獎專業戶」 • 畢飛宇的小說有其大 通俗性，文字通俗，情節緊湊，具眾 戲劇的高潮張力，不重寫景，僅專寫平民老百姓的活動、 想法、思維與愛恨，人物鮮活分明又飽滿，因此，容易被 普羅大 所接受。作品曾被改編拍攝成電影《搖啊搖，搖眾 到外婆橋》以及電視連續劇《青衣》，影視傳播大大提升 了他的知名度。 • 寫得最精彩的是女性角色，淋漓盡致地寫出了女人的愛恨 嗔癡、勾心鬥角、虛偽做作、 嫉 、飢渴空虛，殘暴扯謊 妒 憐憫，從《青衣》裡的筱燕秋，到《玉米》小說中的三姊 妹玉米，玉秀，玉秧，被譽為「寫女性心理最好的男作 家」。
- 3. << 青衣 >> 老闆 老團長 炳璋 李雪芬 筱燕秋 面瓜 春來
- 4. • 演青衣的十九歲的筱燕秋年輕氣盛，與前輩演員李雪芬在 舞臺上起了較勁。 • • 李雪芬突然大聲說：「你 ？你演的嫦娥算什麼？喪門星呢 ，狐狸精，整個一花癡！關在月亮裡頭賣不出去的貨！」 李雪芬的 尖一 一 的，再一次熱氣騰騰了。這一回一腳 踮 踮 點一點涼下去的卻是筱燕秋。筱燕秋似乎被什麼東西擊中 了，鼻孔裡吹的是北風，眼睛裡飄的卻是雪花。這時候一 位劇務端過來一杯開水，打算給李雪芬 手。筱燕秋順焐焐 手接過劇務手上的 瓷杯，「呼」地一下澆在了李雪芬的搪 臉上。 [1] • [1] 畢飛宇：《青衣》，台北：九歌出版社， 2010 年 9
- 6. • 筱燕秋對自己是徹底死了心了，然而，畢竟又沒有死透── 一個人可以有多種痛，最大的痛叫做不甘。筱燕秋不甘。三十歲生日 那一天筱燕秋就知道自己死了，十年裏頭筱燕秋每天都站在鏡子面前 ，親眼目睹著自己一天一天老下去，親眼目睹著著名的「嫦娥」一天 一天地死去。 無能為力。焦慮的過程加速了這種死亡。用手 都她 拽 拽 不住，用指甲 都 不住。說到底時光對女人太殘酷，對女人心太硬摳 摳 ，手太狠。三十歲，我的親 ，我的親娘。三十歲生日那一天筱燕秋爹 頭一回喝了酒，不到二兩。筱燕秋醉得不成樣子。酒後的筱燕秋握著 剪刀把廚房裏的圍裙剪成了兩塊。 把兩塊白布捏在手上，權當了水她 袖。筱燕秋揮舞著油蹟斑斑的圍裙，跌跌撞撞，油鹽醬醋的罐子倒了 一廚房， 丁 當的，碎了一廚房。 的手不知道被什麼碎片刮破了咣 咣 她 ，鮮紅的血液流淌在水袖上，紅白相間的圍裙在半空中 上去，又落拋 下來，再 上去，再落下來。面瓜沖進了廚房，抱住了筱燕秋，筱燕拋 秋 地 著面瓜，喊面瓜「親娘」。筱燕秋用純正的韻腔對著面瓜愣愣 盯 念起了道白：「親 -- 娘 -- 啊 -- 啊 ! 」面瓜知道筱燕秋醉了。面瓜擔心 妻子的叫喊傳播出去，他把帶血的圍裙堵在了筱燕秋的嘴邊。 [1]
- 7. • 筱燕秋脫口說：「我去和他們商量，你演 A ，我演檔 B 檔 ，你留下來，好不好？」 春來掉過頭去，說：「我不搶老師的戲。」 春來還是那樣生硬，然而，口氣上畢竟有所鬆動了。筱燕 秋抓住了春來的手，慌忙說：「沒的，你沒有搶我的戲！ 你不知道你多出色，可我知道。出一個青衣多不容易，老 天爺要報應的──你演 A ，你答應我！ 把春來的手捂檔 她 在自己的掌心裏，急切地說，「你答應我。」 [1] [1]畢飛宇：《青衣》，頁 276 。
- 8. • 面瓜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了 的 重歎息。 把氣吸得那麼深，而呼的 時候卻她 沉 她 故意收住了，靜悄悄的，好像故意不讓人聽見似的，這又瞞得住誰 ？面瓜也輕呢 輕地歎了一口氣。生活出了問題了，生活絕對出了問題了。面瓜看到了生活的盡 頭。面瓜開始緬懷起過去。一個人學會了緬懷，必然意味著某一種東西走到了盡 頭。面瓜是在筱燕秋最落魄的時候鳩占了雀巢，兩個人原本就不般配的。人家現 在又能演戲了，又要做大明星了，做了嫦娥的人除了想往天上飛還往 兒飛？哪 她 遲早總是要飛回到天上去的。這個家離雞飛狗跳的日子絕對不遠了。面瓜記起了 筱燕秋這些日子裏的諸種反常，面對著夜的顏色，兀自冷笑了一回。 [1] [1]畢飛宇：《青衣》，頁 285 。
- 9. • 筱燕秋欲罷不能， 還要她 唱，還要演。筱燕秋不知 道自己是怎麼謝幕的，可 大幕黑了一張臉，拉下了。 那感覺就如同高潮臨近的 時候男人突然收走了他的 器具。筱燕秋傷心欲絕。 筱燕秋就想對著台下喊： 「不要走，我求求你們， 你們都回來，你們快回 來！」 [1] • [1]畢飛宇：《青衣》，頁 293 。
- 10. • 筱燕秋一把抓住了化 妝師， 想大聲告訴她 化妝師， 想告訴每她 一個人，「我才是嫦 娥，只有我才是嫦 娥！」但是筱燕秋沒 有說。筱燕秋現在只 會抖動 的嘴唇，不她 會說話。
- 12. << 玉米 >> • 玉米》講的是生長於田野的三個不同性格的姊妹─ ─玉米、玉秀與玉秧，努力想要活出自己的故事， 其中有競爭、有兇殘、有慾念、有 扎、有幻滅掙 ，在特定的時代政治背景下，其展現的女性的堅 強意志，令人感佩。
- 13. << 玉米 >> 王連方 彭國梁 玉 米 玉秀 玉蓮 玉秧 王紅兵 秦紅霞 母 親
- 14. 1. 玉米 • 玉米的母親終於在連生了 七個女兒之後，生了兒子 ——王紅兵。 • 長女玉米主動帶起弟弟， 也當家持事，分擔母親長 期生育所累積的勞累 。 • 玉米抱著王紅兵四處轉悠 ，用意是在替 母親爭回她 臉上的光，特別是生不出 孩子的有慶家的。
- 15. • 玉秀和玉葉晚上去看電影，卻被輪暴了。 • 郭家興檢 了床單並沒有發現甚麼顏色，查 說了句：「不是了嘛。」玉米心裡很虛， 想哭又不敢，懊悔著如果當時給了彭國梁 也甘心。
- 17. • 玉米和郭家興婚後，在房事上體貼入微，完全擄 獲了郭家興的心 • 一天，最關鍵的時刻終於來到，玉秀把飯碗遞到 郭家興面前，連忙說：「姐夫，我和巧巧說好了 ，我給 當 鬟──不回去了，你要管我三頓她 ㄚ 飯！」 • 玉秀望著郭巧巧的背影，伸出 膊，一把握住玉胳 米的手腕── 手上特別地用勁，輕聲說：「我就知道大姐捨不 得我。」這句話在姐妹兩個的中間含意很深，骨 子裡是哀求了。玉米是懂得的，可玉米就是看不 慣玉秀這樣賣乖。
- 18. • 當玉秀有機會和高偉共處時，發生一件 事—尷尬 — • 高偉邁開了 步，可能是想去打開門，卻像是朝腳 玉秀的這邊來了。恐懼一下子籠罩了玉秀。玉秀 猛地跳起來，伸出 膊， 在那兒，脫口說：胳 擋 「別過來！別過來！」玉秀的叫喊太過突然，反 過來又嚇著高偉了。高偉不知所措，臉上的神情 全變了，只想著出去。玉秀搶先一步，撒腿衝到 了門口，拉開門， 了命地逃 。拚 跑
- 19. • 家興的兒子郭左因為工傷返家，和 玉米日久生情，當玉米發現後，制 止這段感情── • 玉米終於說：「郭左，你也不是外 人，告訴你也是不妨的──玉秀呢 ，我們也不敢有什麼大的指望 了。」郭左的臉上突然有些緊張， 在等。玉米說：「玉秀 ，被人欺呢 負過的，七、八個男將，就在今年 的春上。」郭左的嘴巴慢慢張開了 ，突然說：「不可能。」玉米說： 「你要是覺得難，那就算了，我本 來也沒有太大的指望。」郭左說： 「不可能。」玉米擦過眼淚，站起 來了，神情相當地憂戚。玉米轉過 臉說：「郭左， 有姐姐糟蹋自己哪 親妹妹的──你有難處，我們也不 能勉強，替我們保密就行了。」 [1] • [1]畢飛宇：《玉米》，頁 153 。
- 20. • 玉秀的孩子生下來後，玉秀歪著腦袋對玉 米說：「姐，扶我一下。我要去看看。就 看一眼，我死也瞑目了。」玉米一把 開甩 了，冷笑一聲，說：「死？不是我 不起瞧 玉秀，要死 早死了。」妳 妳 [1]
- 21. 魏向東 玉 秧 楚 天 2. 玉秧 • 玉秧在圖書館認識了校內有名的詩人楚天 ， 暗戀著楚天，魏向東要玉秧坦白 近她 她 來思想上的不健康。玉秧在魏向東面前 留下了悔恨的眼 淚。
- 22. • 玉秧被同學揭發說 戀她 愛懷孕了，魏向東老師 要 選擇去醫院檢 ？她 查 還是去接受他檢 ？查 • 魏向東握住了玉秧的把 柄，又找 到辦公室，她 可是魏向東卻當著玉秧 的面燒掉了證據。
- 24. 沈翠珍 端方 端正 春淦紅粉網子 佩全 王存糧 妻 紅旗 國樂 大棒子 夫 << 平原 >>
- 25. • 沈翠珍在丈夫過世後改嫁給王存糧。 • 端方終於在王家莊有了自己的家。 • 端方提著通紅的燒火鉗，對著繼父的屁股就要戳。 翠珍高叫了一聲「端方」，聲嘶力竭。端方立住 了 。翠珍指著天井裏的井口，大聲說：「兒，腳 你要再上去一步，你媽就下去！」端方拿著燒火 鉗，就那麼喘著氣，定定地望著他的繼父。 王存 糧直起身子，把流血的傷口送到嘴邊， 了兩口舔 ，出去了。
- 26. • 端方來到王家莊什麼都沒 有學會，卻學會──不說 話。 • 端方不說話的意思卻和母 親的不一樣，端方還是為 了母親好。「母親和紅粉 不對勁，這是明擺著的。 一個做女兒的能和後媽哪 貼心貼肺 ？端方要是太呢 向著自己的親媽，紅粉的 那一頭肯定就不好交代。 和紅粉處不好，到頭來受 夾板氣的只能是自己的母 親。」
- 28. • 佩全走到了端方的跟前問說：「聽說你有力氣啊？」 • 端方謙虛地說：「 兒，是國樂讓我 。」哪 呢 • 佩全他要 手腕。端方笑說這麼大熱天，算了。但佩全卻不想「算了」，他扳 的 膊就那麼架著，等著。這時候──胳 • 端方不想惹麻煩，想服個軟。端方是知道的，佩全這個人其實沒別的，就喜 歡別人服軟，你服了，就太平了。
- 30. • 端方擠上來一步，用 把門關了，一條腿卻卡住榆木 。腳 疙瘩 • 端方說：「大叔，這刻兒你說誰不傷心？要抵命，事情弄清楚了，有 我。」榆木 說：「是網子喊他們下河的！」端方說：「大叔，人疙瘩 命關天，這句話可不能亂說。有誰看見了？」榆木 被端方問住了疙瘩 ，不會說話了，佩全知道自己鬥嘴鬥不過他， 開端方的手，對著端掙 方的臉就是一拳。端方晃了一下，閉上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卻睜得 格外圓，鼻孔裏的兩條血熱騰騰地沖了下來。端方沒有還手。這樣的 時候端方是不會還手的，這樣，首先要有東西看，看完了，他們就成 了最後的裁判。需要的就是這些裁判。還有佩全的打。被打得越慘， 裁判就越是會向著他。這是統戰的機會，不能失去。 [1] [1]畢飛宇：《平原》，頁 55~56 。
- 32. • 網子被人暗算了，端方他 們全家都認為這件事和榆 木 家有關，但是，沒疙瘩 有證據，就不能血口噴人。 端方沒有說話，卻有了堅 定的主張。這件事要是處 理不好，麻煩的日子還在 後頭。 • 端方主動去找正在吃飯的 佩全，還先動了手，最後 卻又主動遞煙給佩全以求 和解。且看端方如何展現 解決事情的能力，讓他的 養父感到無比 慰寬
- 33. • 吳蔓玲是從南京來的知 青，成為王家莊的大隊 支部書記。 • 吳蔓玲其實是渴望愛情 婚姻的，在 的好姐妹她 志英要出嫁時， 感慨她 萬千，因為志英長得並 不漂亮，但 的丈夫卻她 相當寶貝 。吳蔓玲感她 動了，有了嫉 的成分妒 ，相當地刺骨，一下子 戳到了心口。這麼多年 了，從來沒有小夥子用 那樣深情的目光看過 。她
- 34. • 端方望着房成富，說：「三丫我睡過 了。」房成富看著高壯的端方，最後說： 「沒事。沒事的。」端方提高了 子，說嗓 ：「我有事！ 是我的女人！——你不許再她 到王家莊來，聽見沒有？」房成富說： 「我花錢了，我買了肉，酒，還有——」端 方打斷了房成富，說：「我還你。我今天 幫你省下醫藥費，就算清了。——要是再來 ，你的眼珠子會漏血，你信不信？」房成 富說：「我信。」
- 35. • 三丫不願嫁，服毒抗 議了，甚至拒絕赤腳 醫生興隆為 用肥皂她 水洗胃。端方趕來了 ，沈翠珍也 不住他擋 。 • 興隆告訴端方：發現 得早，可能農藥還沒 下肚。 • 三丫沒有喝。一滴都 沒有。
- 37. 孔素貞吳蔓玲 混世魔王 興 隆 端 方 三 丫 房成富
- 38. • 混世魔王決心要去當兵了，徵兵的消息終 於傳來了。 • 睡不著覺的混世魔王光著 去敲了吳蔓玲腳 的門，混世魔王敞開他的軍大衣，裡面一 絲不掛，他吹了燈，順勢把嘴巴送到吳蔓 玲的耳 邊，悄聲說：「你喊吧支書，你朵 把王家莊的人都喊過來。」 • 混世魔王順利強暴了吳蔓玲，臨走前還給 吳蔓玲丟下一句話：「我還會再來的。」
- 39. • 吳蔓玲想把唯一的名額留給端方，其實也 是有私心的。 想在端方臨走之前和端方她 「好」上那麼一些日子。 最大的願望是她 能在端方的懷抱裏睡上一覺
- 40. • 混世魔王幾次威脅著吳蔓玲，吳蔓玲下定 了決心。一個女人的名聲壞了，政治生命 毀掉了不說，端方也不會要 的。她 • 當大夥鼓掌送走混世魔王時，端方卻不諒 解 了。她
- 41. • 吳蔓玲決定去跟端方告白，急得亂了方寸跟端方 說：「我知道你的心，你怎麼就不知道我的 心！」 • [1] 吳蔓玲的這句話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來了，她 被自己的話嚇到了，同樣把端方嚇住了。兩個人 都不敢再說什麼。端方不相信 會說出這樣的話她 來，他是聽懂了，他又一次對吳蔓玲說：「你還 是回去吧。這裏的確太冷了。」 • [1]畢飛宇：《平原》，頁 362 。
- 42. • 一九七六年底，解放之 後，王家莊出事了。吳 蔓玲披頭散髮， 在地她 上劇烈地 扎，吳蔓玲掙 還在喊「端方」，端方 感到了不好，回過頭， 氣急敗壞地喊著準備船 ！送醫院！吳蔓玲突然 渾身顫抖，都聽到 的她 牙齒的撞擊聲了。
- 44. << 推拿 >> • 1987 年，畢飛宇自揚州師範學院中文系畢 業，分發到南京特殊教育師範學校，那是 一個為殘障人學校培養老師的學校，剛去 時，內心沮喪，任教五年，離開時，他決 定為盲人寫一本小說。他熱愛運動，加上 長期伏案寫作，他開始在南京住家附近的 推拿中心推拿放鬆，很快的和盲人建立友 誼。每次和他們相處，盲人帶來的快樂遠 遠超過自己帶給他們的快樂。他們的樂觀 讓他感動。
- 45. 沙複明 金 嫣 徐泰來 張一光小 馬小 孔王大夫都 紅季婷婷 張家琪 高唯 金大姊 小 蠻
- 46. • 小說首章「定義」先介紹「推拿」這個工作── • 散客也要做，和常客以及擁有貴賓卡的貴賓比較起來，散客大體上要占到三 分之一，生意好的時候甚至能占到一半。一般說來，推拿師們對待散客要更 熱心一些，這熱心主要落實在言語上。——其實這就是所謂的生意經了，和 散客交流好了，散客就有可能成為常客；常客再買上一張年卡，自然就成了 貴賓。貴賓是最最要緊的，不要多，手上只要有七八個，每個月的收入就有 了一個基本的保證。推拿師們的重點當然是貴賓，重中之重卻還是散客。這 有點矛盾了，卻更是實情。說到底貴賓都是從散客發展起來的。和散客打交 道推拿師們有一套完整的經驗，比方說，稱呼，什麼樣的人該稱「領導」， 什麼樣的人該稱「老 」，什麼樣的人又必須叫做「老師」，這裏頭就非常闆 講究。推拿師們的依據是 音。當然，還有措詞和行腔。只要客人一開口，嗓 他們就知道了，是「領導」來了，或者說，是「老 」來了，再不然就一定闆 是「老師」來了。錯不了。 聊天的內容相對要複雜一些，主要還是要圍繞在「領導」、「老 」或「老闆 師」的身體上頭。一般是誇。誇別人的身體是推拿師的本分，他們自然要遵 守這樣的原則。但是，指出別人身體上的小毛與小病，這也是本分，同樣是 原則，要不然生意還怎麼做？——「你的身上有問題」！這幾乎是可以肯定 的。剩下來就是推薦一些保健知識了。
- 49. • 王大夫的弟弟其實是個多餘的人。 • 他能來到這個世上，完全是仰仗了王大夫的眼睛。 弟弟出身的時候，王大夫已經懂事了，他「聽得 見父母開懷的笑聲。年幼的王大夫是高興的，是 那種徹底的解脫；同時，卻也是辛酸的，他無法 擺脫自己的嫉 。有時候，王大夫甚至是懷恨在妒 心的，歹毒的閃念都出現過。因為這一閃而過的 歹念，成長起來的王大夫對自己的小弟有一種不 能自拔的疼愛，替他死都心甘情願。」 [1] •
- 50. • 結婚的前夕小弟把電話打到深圳，說：「沒事的 哥，大老遠的幹什麼呀，不就是結個婚嘛，我也 就是告訴你一聲。」 • 王大夫本打算匯過去五千塊的，因為自尊心太受 傷，王大夫憤怒了，一咬牙賭氣，翻了兩番。這 兩萬塊錢打過去，兄弟一場就到這兒一刀兩斷。 • 弟媳說話肆無忌憚也不把他和小孔放在眼裡──有 一次 在王大夫和小孔面前對他丈夫說「瞎她 說！」「你瞎了眼了！」
- 51. 小馬 • 小馬九歲那年出了場車禍，毀掉了他的視覺神 經，一位從德國回來的醫生宣 ：「不可能會佈 好的」。 • 小馬拿起瓷片就往脖子上 ，還割捅 。
- 52. • 小馬徹底瞎了，但眼睛看上去和一般健全人並沒有 任何區別。其實也有。眼珠子更活絡一些。 • 有一次小馬剛剛上車，「司機就不停地用小喇叭呼 ：乘客們注意了，請自覺補票。籲 • 小馬再也沒有踏上過公共汽車。他學會了拒絕，他 拒絕——其實是恐懼——一切與『公共』有關的事物。 呆在屋子裏挺好。小馬可不想向全世界莊嚴地宣佈 ：先生們女士們，我是瞎子，我是一個真正的瞎子 啊！」 [1] • [1] 畢飛宇：《推拿》，頁 48~49 。
- 53. • 小孔每一次到王大夫房間串門和小馬打鬧著，小 馬開始對「嫂子」有了強烈的期待；其實小孔她 是多想「撲到王大夫的懷裏去啊， 怕什麼都不哪 『做』，讓王大夫的 膊箍一箍，讓王大夫的嘴胳 巴 一 ，其實就好了。胡攪蠻纏一通也行。可咂 咂 是，在集體宿舍裏頭這怎麼可以 ？不可以。小呢 孔自己都不知道， 悄悄地繞了一個大彎子，把她 的嬌，還有 的 ，一股腦兒撒到小馬的頭上她 她 嗲 去了。 就是喜歡和小馬瘋。嘴上是這樣，手上她 也是這樣。」 [1] • [1] 畢飛宇：《推拿》，頁 62 。
- 54. 都紅 • 在青島盲校的時候，把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音 樂上了。都紅僅花了三年的功夫，演出水準是 健全人同等年紀的中等水準， 創造了一個奇她 跡。但是初中二年級，都紅自行了斷了 的奇她 跡，說什麼也不肯坐到鋼琴的面前去了。
- 55. • 都因為向殘疾人「獻愛心」的 大型慈善晚會的演出 • 女主持人……在音樂的伴奏下 已經講起都紅的故事了。所用 的語調差不多就是配樂詩朗誦。 說「可憐的都紅」一出生就她 「什麼都看不見」， 說「可她 憐的都紅」如此這般才鼓起了 「活下去的勇氣」。都紅不高 興了。都紅最恨人家說 「可她 憐」，最恨人家說 「什麼都她 看不見」。都紅站在那裏，臉 已經拉下了。
- 56. • 都紅拒絕了鋼琴課和所 有的演出。「慈善演 出」是什麼，「愛心行 動」是什麼， 算是明她 白了。說到底，就是把 殘疾人拉出來讓身體健 全的人感動。人們熱愛 感動，「全社會」都需 要感動。 • 這樣的人來到這個世她 界只為了一件事，供健 全人 容，供健全人同寬 情。
- 57. • 都紅說：「沙老 ，我知道我的業務還達不到你的要求，闆 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行不行？我就打掃打掃衛生，做做輔 助也行。我只在這裏吃三頓飯。晚上我就和 姐擠一擠。婷婷 一個月之後我如果還達不到你的要求，我向這裏的每一個 人保證，我自己走人。我會在一年之內把我的 食費寄回伙 來。希望沙老 你給我這個機會。」闆 [1] [1] 畢飛宇：《推拿》，頁 77 。
- 58. • 有一天，一個七八人劇組，其中還有個導演來推 拿 • 導演問：「能看見麼？」都紅說：「不能。」導 演歎了一口氣，是無限的傷歎，是深切的惋惜。 導演說：「六子，把 的手機記下來。」都紅不她 卑不亢地說：「對不起，我沒有手機。」
- 59. • 小孔和王大夫終於在休息室裏見面了。休息室裏都是人， 他們當然不會做出出格的舉動。王大夫來到小孔的身邊， 小孔這一回沒有 ，「他們就坐在一張廢棄的推拿床上，躲 肩並著肩。也沒有說話。但是，這種不說話和先前的不說 話不一樣了。這裡頭有不能說的，也沒法說的好。王大夫 終於把他的手放到小孔的大腿上去了，小孔接過來，抓住 了。這一下真的是好了。王大夫的每一個手指都在對小孔 的指縫說『我愛你』，小孔的每一個手指也在對王大夫的 指縫說『我也愛你』」 [1] 。 • [1] 畢飛宇：《推拿》，頁 88 。
- 60. • 小孔知道自己和小馬的相處有失分寸，就不再到男生宿舍去，當然就只能王 大夫到小孔的「女生宿舍」去串門了。 • 父母要小孔記住：「生活是『過』出來的，不是『摸』出來的，你已經是全 盲了，我們不可能答應你嫁給一個『摸』著『過』日子的男人！」[1] • 小孔還有一件事情是必須小心的，就是不能讓王大夫知道「父母不同意」。 這會傷害他的。 • [1] 畢飛宇：《推拿》，頁91 。
- 61. 金嫣 • 金嫣的黃斑病變開始於十歲。 • 金嫣放棄了治療，為自己爭取到了最後的輝煌。 開始揮她 霍自己的視力， 要抓住最後的機會，不停地看書、報，她 看電影、電視。 的主題就是書本和影視裏的愛情。她 • 金嫣在第一時間就從 的一位老 那裏聽說了泰來的事，她 鄉 • 金嫣聽完了故事，闔上手機，眼淚都還沒有來得及擦，卻 已感受到了愛情， 覺得自己已經戀愛了。 的男朋友就她 她 是故事裏的男主人公──徐泰來。金嫣的視力現在還有一些 ，如果金嫣把徐泰來抓住，一直拉到自己的面前，努力一 下，完全可以看清徐泰來來的長相。
- 63. • 所謂盲人的戀愛常態，一句話就可以概括了，鬧中取靜。他們大抵是這樣的， 「選擇一個無人的角落，靜靜地坐下來，或者說，靜靜地抱一抱，或者說，靜靜地 吻一吻，然後，手拉著手，一言不發。」[1] 一般來說，戀愛中的年輕人都愛動， 一下電影院、咖 館或風景區，你追我趕、打情罵俏、 雞摸狗。盲人們不是不想啡 偷 動，也想動，但是，究竟不方便。不方便怎麼辦 ？呢 • [1] 畢飛宇：《推拿》，頁177 。
- 64. • 他們就把自己的身體收斂起 來，轉變為一種守候。你拉 著我的手，我 拉著 你的手 ，守候在一起，也就是所謂 的廝守了。他們的靜坐是漫 長的，擁抱 是漫長的，接吻 也是漫長的，一點都不弄出 動靜。如果沒有生意，他們 可以這樣坐上一天。一點也 不悶。要是生意來了，他們 就分開。臨走的時候一方還 要摸一下另一方的臉，小聲 說：「等著我啊。」或者乾 脆，什麼都不說，兩隻手卻 依依不捨了，是相依為命的 樣子，直到身體已經離得很 遠，兩個人的食指還要再扣 上一會兒。 [1] [1] 畢飛宇：《推拿》，頁 177~178 。
- 65. 沙複明 • 沙複明十六歲那年在馬路上撞見了他的愛情。 • 沙複明在大街上行走得到一個少女的幫助，到了 拐彎處，他放下女孩的手，十分禮貌同時也十分 拘謹地說了一聲「謝謝」。女孩卻反過來把沙複 明的手拉住了邀約一起去喝點什麼吧？。沙複明 一時還不能確定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不少人好 心得過了頭，他們在幫助盲人之後情不自禁地拿 盲人當乞丐，胡亂地就施捨一些什麼。 • 沙複明婉拒，女孩把嘴巴送到了沙複明的耳邊， 說：「我們一起翹課怎麼樣？」
- 67. • 都紅沒有讓開輕輕說：「沙 老 ，這樣不好吧。」沙複闆 明說：「都紅，留下吧。我 喜歡你。」都紅說：「沙老 ，這不成交易了 。」闆 嗎 [1] • 高唯，作為推拿中心的前臺 小姐，在第一時間已經把沙 複明的心思清清楚楚地看在 眼裏了。盲人很容易忽略一 樣東西──「那就是他們的眼 睛。他們的眼睛沒有光，不 可能成為心靈的窗戶。但是 ，他們的眼睛卻可以成為心 靈的大門——當他們對某一 樣東西感興趣的時候，他們 不懂得掩飾自己的眼睛，甚 至把脖子都要轉過去，有時 候都有可能把整個上身都轉 過去。」
- 70. • 弟弟是一個人渣。是一堆臭不可聞的爛肉。無疑是被父母慣壞了。 這麼一想王大夫就心疼自己的父母，他們耗盡了血肉，把所有的 疼愛都集中到他一個人身上去了，最終卻養大了這樣一個不肖子。 弟弟是「作為王大夫的『補充』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這麼一想 王大夫又接著恨自己，恨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眼睛 ，父母說什麼也不會再生這個弟弟；即使生，也不會當作紈絝子 弟來嬌養。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自己做了 。」孽 [1] 王大夫想 這個債由他去還，也是命裡註定。 • 小孔跟王大夫提議：我們結婚吧！ • [1] 畢飛宇：《推拿》，頁 163 。
- 71. 張宗琪 • 張宗琪是「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的另一 個老 。闆 • 收入一部分是推拿中心的年終分紅，和沙 複明一樣多；另一部分是每小時十五塊錢 的提成，差不多和王大夫一樣多。張宗琪 是個實際的人，不像沙複明好大喜功。
- 72. • 張宗琪極度地害怕人。 五歲那年，做建築包工 的父親第二次結了婚， 父親帶回了一個渾身彌 漫著香味的女人。他不 香的媽媽走了，他很香 的媽媽來了。但他卻在 心裡叫 臭媽。她 • 臭媽威脅他說：「小瞎 子，你要是亂說，我能 毒死你，你信不信？」 • 童年的陰影讓當上老 的張宗琪只要求一項闆 ：廚師，必須由他來尋 找，由他考核，由他決 定。沒有任何商量的餘 地。
- 73. 金大姊 • 金大姐是 下人，丈夫和女兒都在東莞打工，老家裏其實鄉 就 一個人。一年要守三百多天的活寡，日子真是難熬。她 就在丈夫和女兒離家的第四年， 終於和村子東首六十七她 歲的二叔「好」上了。說「好」是不確當的，準確來說， 金大姐是被二叔欺負了。但金大姐本來可以喊，可 卻沒她 有喊出來， 抵 不住二叔的撞擊， 從未體會過的，又她 擋 她 害怕又來勁。他們總共就「好」了一回，但之後 一見到她 二叔的身影就心驚肉跳。金大姐就是為了逃離自己的村莊 ，出門打工的。
- 75. • 小孔怕酒氣，聞不得。兩 個客人剛剛 下來，小孔躺 就從鼻孔裏出了一口粗氣 ，但體貼的金嫣馬上走到 小孔的面前，什麼都沒有 說，就把一身酒氣的老闆 的生意接過去了。 • 長大的小孔到底懂得了 父親對 的愛，儘管那是她 一份不堪承載的極端、畸 形和病態的父愛。父親實 在是愛自己的。為了這份 愛，小孔要努力做到自強 不息。但是，小孔對酒氣 的恐懼卻終生都不能消除。
- 76. • 他脫去了上衣，提著菜刀，再一次回到了客廳對三個討債人說── • 「兩萬五我不能給你們。」 「我要把兩萬五給了你們，我就得去討飯。」 「我的錢是怎麼來的？」 「給你們捏 。」腳 「兩萬五我要捏多少只 ？」腳 「一雙 十五塊。一隻 七塊五。」腳 腳 「兩萬五我要捏三千三百三十三隻 。」腳 「錢我就不給你們了。」 「可 我也不能賴。」賬 「我就給你們血。」 [1] [1] 畢飛宇：《推拿》，頁 241 。
- 77. • 小馬對性上 了，但其癮 實小馬是在洗頭房的小 蠻身上找尋小孔的影子 ，隔了一個星期，小馬 又到洗頭房他跟小蠻道 別說他對不起 ，欺騙她 了 。也表示他不會再她 來找 了。她 • 之後，小馬不辭而別 ，離開了推拿中心。 • 小馬的手機小孔這一輩 子也打不進去了。他的 手機已然是空號，他是 鐵了心了，不想再和任 何人有瓜葛了。
- 78. 季婷婷 • 小馬剛離開，老資格的季 也宣 要回婷婷 佈 老家結婚了，都紅感到離別的難過，當晚 特地等季 一起下班回家，季 到休婷婷 婷婷 息室整理東西，都紅等在門邊，把手搭在 了門框上，誰之後來吹來了一陣風，房門 在了門框上，結果右手的大拇指骨折了砸 ，盲人本來就是殘疾，都紅現在已經是殘 疾人中的殘疾了。
- 80. • 關於工作合同，沙複明在上海時就想過了，他十分渴望和 他的老 簽訂一份工作合同。但大夥兒窩在宿舍討論過後闆 ，誰也不願出面，事情就不了了之了。這是中國人的特徵 ──「人們不太情願為一個團體出頭。這毛病在盲人的身 上進一步放大了，反過來卻成了一個黃金原則：憑什麼是 我？中國人還有中國人另外的一個特徵，僥倖心重。這毛 病在盲人的身上一樣被放大了，反過來也成了另一個黃金 原則：飛來的橫禍不會落在我的頭上的。不會吧，憑什麼 是我 ？」呢 [1] • [1] 畢飛宇：《推拿》，頁 285~286 。
- 81. • 沙複明在籌建「沙宗琪推拿中心」的過程中立下了重願， • 他要和每一個員工規規矩矩地簽上一份工作合同。 • 奇怪的是，當沙複明當上老 後，前來招聘的員工沒有一個人和他闆 商談合同的事宜。他們沒提，沙複明也就沒有主動過問。邏輯似乎 是這樣的，老 能給一份工作，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還要合同做闆 什麼？沙複明想過這件事情的，原因在於：「還是盲人膽怯，還是 盲人抹不開面子，還是盲人太容易感恩。」 [1] [1] 畢飛宇：《推拿》，頁 286~287 。
- 82. • 沙複明想過如果沒有之前 的「羊肉事件」，如果沒 有他提出「分手」的前提 ，也許還能 和張宗琪商夠 量一下，把都紅的事情放 到 面上來，給都紅桌 「補」一份合同，爭取一 份賠償。但現在不行了， 開沙複明和張宗琪白熱撇 化的關係不說，沙複明和 都紅如此的曖昧，沙複明 的動議只能是徇私情。他 說不出口且說了也是沒用。 沙複明對於他的無能為力 ，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 83. • 推拿中心充滿了人情味，大家除了籌錢替 都紅繳醫藥費和住院費，還準備在都紅出 院時，舉辦一個小小的歡迎儀式。 • 但是都紅卻謝絕了大家的好意，第一，大 家有意湊合 和沙複明，但是他真的不喜她 歡沙複明，他不能接受他的同情和憐憫。 第二， 認為，誰的都不能欠，再好的兄她 弟姐妹都不能欠。 不想做任何人的累贅。她 最後決定要回家靠父母了。她
- 86. 謝謝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