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企鹅不怕冷：有关互联网冷笑话的社会图式浅析
51083200060 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 徐帅哲
1 引言
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CNNIC）的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每半年统计报告
已经连续做了 23 期，最近的一期报告于 2009 年 1 月正式发布。该报告中第一次
直接提到了“非主流”字样，同时也间接提到了“90 后”和“山寨机”字样，所用的正式
称名分别为“自我展示群”、“无牌照手机”。
当心理学界在讨论 Y Generation，讨论“80 后”是否对应于西方“垮掉的一
代”，讨论"每天上网超过 6 个小时”是不是精神类疾病的诊断标准的时候，因为互
联网络的出现，社会生活和社会心理某些方面的发展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研究进
展的程度。心理学是来源于生活回归于现实的学科，哪怕我们的研究成果不能马
上应用于生产实践，但至少我们应该在反复回顾经典的同时也试图去选择一些具
有时代意义的话题。好的经典理论常读常新，图式理论就是这样一个好理论。
最初源于人工智能的图式理论如今已经被广泛应用到各个研究领域，包括
社会认知、行为认知治疗、工作压力管理（Bamber, 2006）、宗教研究、翻译与
阅读理解教学（李永红, 孟梅艳, 2006）等等，并在每个领域都闪耀出了智慧的
光辉。随着后现代思潮的兴起和兴盛，“受众”和“主体”的感受越来越受到重视，
一件事情或一件作品只有得到“受众”的解构与再建构才真正的具有了意义
（Ritzer, 1997），而用以解释指导这整个过程的认知框架就是“图式”——人的思
维里已经存在或即将形成或准备重构的各种“图式”。
2 图式理论的回顾
图式这一概念最初是由康德提出的，在康德的认识学说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他把图式看作是”潜藏在人类心灵深处的“一种技术，一种技巧。在康德那里，图
式 是 一 种 先 验 的 范 畴 。 在 心 理 学 上 公 认 的 图 式 理 论 起 源 于 20 世 纪 30 年 代
Bartlett 在他的《记忆》一书中提出的“图式”和“意义的网络”两个概念（Beals,
1998）。Bartlett（1932）认为，认知图式是“过去反应或过去经验的一种积极组
织”，是过去经验在心智中的一种网络集合，并且它始终处于不断地因为旧经验

2. 和新看法的冲突而自我重新组织重新构建的过程之中。他的理论中强调图式的动
态 和 变 化 过 程 ， 甚 至 反 对 使 用 “ 记 忆 （ memory ） ” 这 个 词 ， 而 是 使 用 “ 记 住
（remembering）”，因为前者暗喻了“大脑中静态的机制”这样一个含义。同时他
的研究方法也不同于当时的其他学者，例如 Ebbinghaus 的无意义音节。他选择
向被试展示有意义的材料，比如著名的 The War of Ghosts，借以研究被试内隐
的认知图式。记忆如果是一种静态机制，那么被试就应该能够准确的复述不符合
“常理”的故事，而实际上被试在记忆过程中受到的认知注意情感干扰，使得他很
难对不合“常理”的事情进行记忆编码，而这个所谓的常识即是我们在生活中逐渐
形成的对现实社会的各种“图式”。例如这个例子：
小企鹅有一天问他奶奶，“奶奶奶奶，我是不是一只企鹅啊？”
“是啊，你当然是企鹅。”
小企鹅又问爸爸，“爸爸爸爸，我是不是一只企鹅啊？”
“是啊，你是企鹅啊，怎么了?”
“可是，可是我怎么觉得那么冷呢？”
我们都知道企鹅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南极，企鹅在我们心中的图式是“不怕
冷”。因为怕冷，所以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份。之所以说是冷，在小企鹅的故
事是说对于“冷”这种痛苦采取的应对态度很冷漠，很逃避。作为企鹅你不应该觉
得冷，但是还是真的觉得很冷，怎么办呢？那我就不要这个身份好了，我真的是
企鹅吗？
《辞海》对“幽默”的定义如下：“……通常是运用滑稽、双关、反语、谐音、
夸张等表现手段把缺点和优点、缺陷和完善、荒唐和合理、愚笨和机敏等两极 对
立的属性不动声色地集为一体。在这种对立的统一中，见出深刻的意义或自嘲的
智慧风貌。”也就是说，幽默的核心在于某种程度的荒谬、不合逻辑或是对期待
的违反，从语用角度看往往是通过造成语言意义在连贯性和关联性上出现断裂，
让听话人最初的理解和说话人的意图之间产生偏差，幽默的韵味也就蕴涵其中了
这段话很冗长，如果改用“图式”的概念来转译一下，则会通顺许多，即：接受到
了一个有悖于已有图式的概念结构，新结构与旧图式产生的冲突引起了受众的关
注，同时这个新结构里面充满了智慧与意义，受众使用了另外一个叫做“幽默”的
“图式”来理解这个冲突，并会心一笑。
很多人看了觉得不好笑，但我觉得这笑话不错。百度百科对 冷笑话的定义
是一般都超出常规的思维，不符合逻辑和生活实际，让人听了觉得一愣；虽然有
些冷笑话挺好玩，但无论怎样，这种笑话听了也不会想那些听“正常”笑话后一 样

3. 开怀大笑，但是可以达到精神上放松的目的。“冷笑话图式”是对“笑话图式”的一
个拓展，在英文维基里冷笑话被称作“anti-joke”， 国外学者对它的定义是“依靠出
其不意或者未达到高潮就结束”来引人发笑。
Marshall 认为图式应当包括如下的这样几种属性：鉴别、拓展、计划、执
行（Wayne D. Gray, 1997）。图式的鉴别属性可以提供模式辨认的功能，而拓
展属性则允许使用者利用原有图式对新状况形成新的图式，有人认为这两个概念
和 Van Lehn (1989)提出的“抽象图式”以及“实例图式”是一回事情。据此可以对冷
笑话的特征做一个抽象总结，它是一个笑话，但实际上和普通的笑话不同，并正
是通过这个差别题现出对比。这个对比会明显的被听笑话的人感知到，如果他有
一个“冷笑话”的图式的话，他就会按照图式的既定执行效果去表现出笑的状态。
例如下面这个例子：
北极熊在拔毛
小企鹅觉得冷了
包子发现自己是豆沙馅
电冰箱在也不敢张嘴笑了
因为里面关了一只大象
这里面一共有五个笑话，是另外五个笑话的精简版本，也就是把各个笑话
的“包袱”用相同的句子格式排列在一起，一个有“冷笑话图式”的人应该看到这些
句子就能在他的记忆网络里联想起每个笑话的完整样子。还有另外一个更加极端
的例子：
有一伙极熟悉笑话的人们，因为实在太熟悉流行的笑话了，个个儿郭德纲，
于是把笑话编上了号：1、2、3……。聚会时只消相互报号就可以逗乐，有一个
新来的不明就里，站起身来就喊：14！在场的都齐刷刷瞪视他：你也太冒失了！
这不还有女士在呢嘛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对“冷笑话图式”的最精简描述即：听到“冷笑话”三个字
就应当笑起来，因为该图式的一个重要鉴别特征不在于它本身的滑稽幽默，而在
于它一定要超出常规思维，让人一愣，达到精神放松的目的。笑了放松了，才能
算是领会到了冷笑话的精髓。
3 文化差异的图式
在皮亚杰看来，图式是主体内部的一种动态的、可变的认知结构（乐国安,

4. 2004）。他反对行为主义 S→R 公式，提出 S→（AT）→R 的公式，即一定的刺激
（S）被个体同化 （A）于认知结构（T）之中，才能作出反应（R）。个体所以
能对各种刺激作出这样那样的反应，是由于个体具有能够同化这些刺激的某种图
式。这种图式在认识过程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即能过滤、筛选、整理
外界刺激，使之成为有条理的整体性认识，从而建立新的图式。
图式虽然最初来自先天遗传，但一经和外界接触，在适应环境的过程中，
图式就不断变化、丰富和发展起来，永远不会停留在一个水平上。儿童的心理结
构或认知结构，正是在与环境的不断的适应过程中，在这种动态的平衡过程中形
成和发展的。例如 Valian（1998）认为男性和女性在生活中遭遇了不平等的待遇，
“性别图式“是在职场等阻碍女性获得升迁的重要因素，而同时她还相信这种不平
等的“性别图式”来源于幼儿时期的教养过程（Hyde, 1999）。文化会引导青少年
去选择那些在传统上被同一性别的人占有的工作岗位，而不会去考虑那些异性明
显人数比例较多的岗位。这样久而久之人们对性别的图式就包含了男性应该去做
某一类工作而女性应该去做另一类工作，双方在异性主导领域内的成就都会因为
既有图式——男性应该做 A 类工作，他们来做 B 类工作一定做不好，反之对于女
性也是这样——而被低估，自然也就得不到升迁。
那么如果来自于不同的文化群体，接触到的外界环境不一样，那么从儿童
时期形成的图式也自然就不一样，所以我们可以较为容易的预期不同文化背景的
人拥有不同的图式。例如下面这个例子：
有时候我们也搞班级活动，
我上去出脑筋急转弯，
老二回答。
请问，
一张中甲球票和一张中超球票掉在地上，
你捡哪张？
答案是，
一张都不捡。
这个笑话发生在中国，熟悉情况的球迷对“中国足球图式”的描述都会是“水
平很低，送票都不去看”。而假如发生在足球水平发达的英国，是一张英超球票
和英甲球票的对比，那这个笑话就失去了它对既有图式的冲突，因为英超和英甲
都是值得去看的。又同样也是有关足球的笑话：
一个人弯着腰低着头，

5. 走进一家店铺，
他对老板说，
我想把您的烂水果和臭鸡蛋全部买去。
老板问，
你是打算去迎接中国足球队回来吧？
买主四处看了看，
悄声说，
我是郝海东。
如果把后者拿到任何一个文化中去，换成本土球员的名字，当地人也一定
可以听懂这里面的讽刺意味。因为在任何一个文化的有关“足球队员图式”的描述
中都会有“每个球员都有可能表现不好，表现不好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嘲笑他”。所
以每个图式在跨文化对比的时候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它们的内在机制都是过往
经验的记忆联合网络，所以有相同的基础；但因为图式的形成和维持过程是动态
的，那么被不同的文化所塑造出来的图式也就必然不同。
Mark Higgins 和 Mary Tully 等的研究也直接证明了图式在不同文化不同经
历中遇到的不同类型的塑造。他们采用量化访谈的形式调查了年轻医生和有较长
执业经历的医生在开处方上的图式的不同（Higgins & Tully, 2005）。调查结果
发现“处方图式”的确影响到了他们行为和决定，初级医师的“处方图式”较为简单
明了，并且互相之间具有一致性，而高级医师则拥有更复杂的“处方图式”，他们
强调对病人的整体治疗和照顾，而不只是针对当前的病灶。Higgins 解释说这是
因为前者尚未取得完全的医师执照，他们这种紧靠教科书的做法是对他们当前的
资格和有限经验的应对策略。同时他还指出这是一个横向对比研究，并没有继续
做纵向的跟踪，但现有的访谈数据仍然可以有效的支持这一推论。
4 图式与世界观
Bartlett 提出图式概念的时候正值行为主义的黄金时期，于是直到 1960 年
代的认知革命时期，“图式”才又一次被心理学家们所关注 (Schliemann et al.,
1997)。此后图式理论被引入到很多其他分支学科里，从简单的字母再认任务到
意识形态和科学这样复杂的话题（G. Cohen, 1996) 。有学者认为个人宗教信仰
可以 作为一种 认知图式， Mc-Clelland（1951）用 “图式 ”来描述态度倾向性 ，
Allport（1958）也使用了“意识图式”这样一个概念来表示“广泛的/概括性的思维

6. 形式”。于是有人批评说也许“图式”只是“世界观”的另一种说法而已，考虑到图式
的层级组织结构（Norman, 1981, 1982），可以认为“世界观”是较高层级上的“图
式”，是很多子图式的父节点。Koltko-Rivera（2004）反对这种将两者混为一谈
的看法。例如在这个笑话中：
小 c：嗨！小 k！小 y！你们笑什么呢？
小 y：我们在说怎么夸不漂亮的女孩子。
小 c：怎么夸？
小 y：不算漂亮就夸她可爱，也不可爱的话，就说她有气质！嘿嘿！
小 c：要是连气质都没有呢？
小 y：哈！就说心灵美啊！
小 c：我心灵美吗？
小 y：一点都不！
小 c：呵呵，谢谢！
小 w：cc，我、我喜欢你*_*~~（脸红）
小 c：呵呵！
小 w：你老笑什么啊？
小 c：觉得你可爱呗：）
小 w：嘿嘿嘿嘿……你也可爱！
小 c：…… ……
小 w：怎么了？？
小 c：难道我不漂亮吗？？为什么说我可爱？
小 w：漂亮啊！而且很有气质。
小 c：气质！！你竟然说我有气质！！
小 w：啊……还有你心灵美！！是真的！！
小 c：绝交！！
Koltko-Rivera 的第一条意见是图式针对的是具体的客体或行为，而世界观
则针对抽象的事物。按照大多数人统一的世界观，夸奖一个女孩子“漂亮、可爱 、
有气质或者心灵美”都是很好用的恭维的话，因为这就样都是在夸奖她一种抽象
的美；当然“漂亮”这个属性又要比其他三项更加具体一点。然而在这个实例里，
夸奖“可爱、有气质或者心灵美”却被此场景下的特别的图式理解为“不漂亮”。由
此可见，要分析某种图式，就应当放到某个具体的场景下面去，而且从表面上看

7. 图式和世界观是会有冲突的。Kotlko-Rivera 另外还认为，图式可以在使用的过程
中因为环境的影响发生改变，即前文提到过的同化和顺化作用，但世界观遇到冲
突的话，则会对当事人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5 用图式理论解释笑话现象的研究意义
传统社会心理学主要研究人们如何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并对其做出反应。
其研究目的是揭示人的社会心理和社会行为发生的规律，预测人在社会环境中的
行为方式。自 20 世纪 60 年代末以来，随着信息加工的认知心理学的兴起，许多
社会心理学者开始从对行为表面规律的关注转入到关注人在表现社会心理和社会
行为时的内部工作机制。如果说先前的社会心理学只是揭示“是什么”、“怎么样”，
现在则是试图用信息加工的观点回答“为什么”这个问题（乐国安, 2004）。图式
是信息加工的认知心理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为社会心理学研究提供一个新的视
角。
要在感性的社会心理学现象研究中引入量化的认知研究方法，就需要对研
究设计的各个方面做出更好的量化操作定义。以往的图式研究多采用故事复述的
方式，通过对被试的复述的质性编码来将采集到的数据量化处理。而假如我们采
用“笑话”作为实验材料，则可以获得直接的“笑”或者“没笑”的量化数据，而不在需
要并不是很准确的专家编码。同时，笑还伴随着很明显的生理指标变化，对这些
指标的监测也能得到很好的编码。
本文回顾了图式概念的提出和发展历史，并采用前人的经典图式范式解析
了流行的幽默笑话元素，并提出“笑话图式”可以在未来被作为一种很好的实验材
料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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