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Yr Milky Way Lxs
- 1. 读刘麟“七十四年‘牛奶路’”有感
张过大卫
刘麟先生在 2005 年 10 月 19 日《中华读书报》发表的“七十四年‘牛奶路’”○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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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示了 74 年来不为人知的一个“基本事实” :
“在鲁迅批评它之前的一两年,赵景深已经抛弃了‘牛奶路’,而把它修
改为“天河”了。”
若属实,刘麟先生确独具慧眼, 其阅读量之多令人感佩。但由此“基本事实”便断言“……
更何况赵景深成系列地翻译契诃夫的小说达 8 册之多,盛况空前,文坛上这样的一个大动作
都没有引起鲁迅的注意,是不可思议的”, 即是说鲁迅先生“有错就批,无论他[指赵景深
——笔者按]是否作了修改” 以及其他貌似公允的无据推论,
, 笔者不敢苟同,下面仅举五点,
以正视听。
一、判定鲁迅先生“明知‘牛奶路’已被修改
而仍然照批不误”的真凭实据何在?
刘先生说,“说[鲁迅]‘没有发现’[赵景深已将‘牛奶路’修改为‘天河’——方括号
内字皆笔者所加],恐怕不能叫人心服” ,于是便言之凿凿声称:鲁迅先生
“明知‘牛奶路’已被修改而仍然照批不误”。
既然赵老爷与鲁迅先生“彼此并不隔膜”,赵老爷有何难言之隐而不申明“牛奶路”早
已改译为“天河”?莫非改后即反悔,如其子赵易林所言“译成‘银河’反而是错的”?
按照刘先生发现的 , 2
“基本事实” 既然 74 年来争辩双方——包括赵老先生○及其子赵易
林先生——全部失忆, 为何独独要求鲁迅先生过目 (姑且假定鲁迅先生真的见过赵景深先生
的修改的 1930 年版本)不忘?74 年的牛奶路银河之争的焦点在于译名的对错, 无人要“否
定”赵老先生“这个人”○。若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基本事实”
3 ,则牛奶路银河孰是孰非自
明,可见“佯作不知”或“有意隐瞒”者必为主牛奶路翻案者流。
笔者也发现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并非“某些批评者对它的兴趣仍然不减,时不时
地把它拿出来作为现实中“乱译万岁”的恶例加以嘲弄” 而是某些拥护者变着法子文过饰非,
,
大有不把“牛奶路”被鲁迅先生批评为乱译的“冤案”翻个底朝天便誓不罢休的架势(请见
拙文“论‘牛奶路’乃 the Milky Way 之乱译——与曹惇、赵易林等先生商榷”○,此不赘
4
述)。
1
- 2. 二、赵景深修改后的译文果真与汝龙的译文“意思是相近的”?
刘先生总结道:
“对照汝龙的译文,赵景深修改后的译文在字面上虽与它有不少差别,但意思
是相近的;特别是‘牛乳路’没有了,代之以‘天河’ ,如果说原来的译文有什么
错误的话,那么这个错误已经译者本人自动纠正了。”
仅将“牛乳路”改译为了“天河”,就说汝、赵两种译文“意思是相近的”,如此武断显
然表明刘先生根本没有或不能对照阅读英译和俄文原文,连汝龙和赵景深的中译也没完全读
懂,致使未能分辨出二者的明显差异。
最后一句“如果说原来的译文有什么错误的话,那么这个错误已经译者本人自动纠正了” ,
显然想表明,就这一点错,而且改正了。事实远非如此。请看下面对赵译 1930 年版这句话
中讹误的辨析。为清楚起见,现将这句话的赵景深两种中译文、汝龙中译文、Constance Garnett
英译文及契诃夫俄语原文列表对照如下。
表 含银河的句子的赵译两种、汝译、英译及俄语原文对照
版 本 句 子
天上闪耀着明星,天河清晰得好像在假日扫去路上的残雪似
1930 年版
赵景深中 1
的……(转引自刘麟○)
译《樊凯》 天上闪烁着光明的亮星,牛奶路很白,好象是礼拜日用雪擦洗过
1922 年版
的一样。
繁星布满了整个天空,快活地睒着眼。天河那么清楚地显出来,
汝 龙中译《万卡》
就好象有人在过节以前用雪把它擦洗过似的。……
The whole sky spangled with gay twinkling stars, and the Milky Way
Garnet 英译 Vanka is as distinct as though it had been washed and rubbed with snow for
a holiday. . . .
Всё небо усыпано весело мигающими звездами, и Млечный
契诃夫 Ванька
Путь вырисовывается так ясно, как будто его перед праздником
俄语原文
помыли и потерли снегом...
经对照不难看出,赵译 1930 年新版本与汝龙先生的译文相去甚远,短短一句话存在汝
译没有的讹误达 8 处之多,刘先生竟然说“赵景深修改后的译文在字面上虽与它有不少差别,
但意思是相近的” ,若非痴人说梦,必是失忆又“失明” 。
将 The whole sky spangled with gay twinkling stars 译为“天上闪耀着明星”,有 4 处讹误:
(1)漏译 whole (俄语原文为 Всё, 汝译为“整个”)。
(2)这里 spangled 作“缀满”解,与 strew,bestrew,intersperse 同义(俄文原文作
усыпано, Ivy Litvinov 英译作 was sprinkled) ,赵译 1930 年版错译为“闪耀
着” 。
(3)漏译 gay(俄语原文为 весело,汝龙据俄文本译为“快活地” ,Ivy Litvinov 英
译作 gaily)。
(4)twinkling [stars]作“闪烁”解(汝译作“睒着眼”),赵译 1930 年版“明[星]”
显系误译。
将 for a holiday(英译欠准确,俄语原文为 перед праздником)译为“在假日”,有两处
错译:
(5) перед 义为 before, “在……之前”。
2
- 3. (6) праздник 在此宜译作“节日”,而不是“假日”。
据 Garnet 英译,for a holiday 可译作“为[迎接]节日[来临]。汝龙先生译作“在过节以
前”,显然系依据俄语原文。据上下文,这里“节”指圣诞节,因此,更准确的翻译是“在
圣诞节前” 。
赵译 1930 年版将[and the Milky Way is as distinct as though] it had been washed and
rubbed with snow 译为“扫去路上的残雪”,有两处错误:
(7)“牛奶路”不存,何路之有?赵景深先生之子赵易林先生之所以难舍“路
(way)”的文化意象(参见拙文○第四节“赵易林的‘雪擦洗’判据,
4 ‘路’文
化意象说及‘牛’论”, 原来是师承其父,并非首创。
)
(8)仅就此短语而论,赵译 1922 年版将之译为“用雪擦洗过的”并不错,8 年过
去,何故赵老先生的英文反倒退步了?窃以为这里才“背后必定别有隐情” 。
王若水先生于 1999 年指出赵译 1922 年版 4 处错译,并评论道,
“短短一句话出现了这
”5
些问题,只能说这种翻译是很马虎的。 ○1930 年版除改对一处,竟然出现更多错译,笔者
不得不怀疑新版上的改动可能未经赵景深先生过目甚至不为赵先生所知, 因此之故,赵先生
从未提及曾改“牛奶路”为“天河”一事。
三、 “爱牛成性”症于今再发作
刘先生写道:“Milkyway [原文如此——笔者按] 在《樊凯》中翻译为‘牛乳路’ [原文
如此——笔者按]是不恰当的,但不能说在任何场合都必须翻译成‘天河’或者‘神奶路’ ,
有时就是要译为‘牛奶路’ ,非如此不可” ,终于露出继续为“牛奶路”翻案的真面目。他举
出《世界文学》杂志 2001 年第一期《两罐炼乳》 (第 30 页)中一段文字为证:
“我睡着了……梦见谢斯达科夫那罐炼乳——一个大罐头,贴着一圈天蓝色的
商标纸。……巨大罐头摔在地上,破成了一千块碎片,牛奶四处横溢,流出了一
道波涛汹涌的“牛奶路”。我一伸手就轻而易举地摸着了天空,饱餐了一顿香甜
的星星似的牛奶。”
文中的“我”梦见的不仅有“波涛汹涌的” Milky Way, 而且有“天空”“星星似的牛奶”
, ,
俗话说“梦从心头想”,显然“我”知晓 Milky Way 诞生的神话,梦中才有此联想,仿佛看
到模拟银河诞生的景象。梦境中“我”在“天空”所看到的“波涛汹涌的”Milky Way 中的
“星星似的牛奶”应是天上女神即天后赫拉之奶汁,若与清醒时所见之奶无异,这梦非但缺
乏梦中诗情画意而且不成其为梦了。
退一步讲,不知刘先生如何确定这“两罐炼乳”一定是牛奶炼乳?若是羊奶炼乳,文中
“牛奶路”,按刘先生的逻辑,岂不应当译成“羊奶路”?可见,并非“非如此不可” ,亦即
并非“非”牛“不可” 因为“炼乳”
。 (英文作 condensed milk)之“乳”
(milk), 也可能
是非牛奶之奶,“牛奶四处横溢”肯定“牛”得不对。我国饲养奶山羊历史悠久的富平县,
就有生产羊奶炼乳的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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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鲁迅先生“免俗”与否同判断“牛奶路”对错无关
刘先生自认为“牛奶路”翻案成功,但意犹未尽,先是论及“牛奶路”的“硬”或“直”
与“顺”,鲁迅对翻译的看法(参见本文下节),然后索性脱离“牛奶路”论题,大谈茅盾等
3
- 4. 人翻译失误,尔后笔锋一转,写道“至于鲁迅先生,在这方面也未能免俗”,最后从译品谈
到人品。然而,指出鲁迅先生翻译也有错误恐难成为赵老爷的乱译开脱的理由。刘先生口吐
此言于此文,文不对题,令人惊诧,但愿非混淆视听之念使然。
五、 鲁迅先生为何不承认“牛奶路”是直译
鲁迅先生确实主张“宁信而不顺”,而赵景深则主张“顺而不信”、 “宁错而务顺”“与 、
其信而不顺,不如顺而不信” 。至于“牛奶路”对错仅决定于此译法是否“信” ,与“顺”或
“不顺”“硬”
( )无关。因为人们无法判断“银河”与“牛奶路”哪个更“顺” ,但能判断二
者孰是孰非。 英语 Milky Way 指代夜空中为肉眼依稀可辨的白色光带, 而汉语称此光带为 “银
河”“天河” 将其按 word-for-word,
、 等, 误以为 Milky 等同 Milk 并选错 Milk 释义而译为“牛
奶路” ,貌似直译,实为歪译。试比较英语以形似得名的 eggplant,为“保持原汁原味”译
为“鸡蛋菜”而不是“茄子” ,与实物对应的“茄子”才称得上直译,令人不知何物的“鸡
蛋菜”则只能是歪译,胡译或乱译。 “牛奶路”亦应作如是观。刘麟先生讲:
“鲁迅先生在《风马牛》中评论说,
‘牛奶路’的译法‘很像是’直译或硬译,但
他不予承认,因为赵景深是大力鼓吹“顺”的,承认他的直译或者硬译并加以批评,
岂不是阵脚大乱了?”
他只讲对了一半。鲁迅先生主张“宁信而不顺”的“硬译”是以信即正确为前提的。赵
景深先生主张“顺而不信”和“宁错而务顺” 则以顺为第一要义——他明确讲过:
,
“译的错不错是第二个问题,最要紧的是译的顺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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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正确是译者应尽的职责,而赵景深先生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都放弃了对正确译文的追
求。
“牛奶路”作为“宁错而务顺”翻译观的产物,只能“很像是”“直译或硬译” 但实际
,
不是,因为它是失信的错译,这才是鲁迅先生不予承认的真正原因。
注释:
1
○ 刘麟, “七十四年‘牛奶路’, 2005 年 10 月 19 日《中华读书报》
” ,另见 http://www.gmw.cn/01ds/2005-10/
19/content_320484.htm
2
○ 1984年赵先生接受枕书先生采访时只说: “不能那样说,因为我实在是不懂,我当时的外文水平不过那
样。(见枕书“关于‘牛奶路’”,
” 《读书》1984 年第 12 期第 146 页)令人奇怪的是没有提到这一修
改。其子赵易林写过多篇文章,皆力图证明“牛奶路”译名正确,自然从未提及乃父“自动纠正”。个
中缘由,有待调查研究。
3
○ 例如,陈四益先生在“梅修斯是谁” (http://www.hndaily.com.cn/200305/ca265193.htm)一文中写道:
“赵
景深先生将“银河”译成“牛奶路”的公案,近年颇有为尊者、贤者讳的,加以各样的解释,似乎这样译不
但不错,而且有理。其实,大可不必。赵先生误译之文不止这一处,但无妨先生的成就与学问。倒是从
无理中定要找出理来,反倒弄巧成拙了。 ”
4
○ 张过大卫, “论‘牛奶路’乃the Milky Way之乱译——与曹惇、赵易林等先生商榷”《鲁迅研究月刊》 , ,
2005年,第7期,第40-55页
5
○ 王若水,“何谓‘牛奶路’?”,http://www.wangruoshui.net/CHINESE/MILKYWAY.HTM
○ “奶山羊之乡——富平”,http://fuping.gov.cn/fpzw/Photo_Show.asp?PhotoID=10
6
○ 赵景深,
7 “论翻译”《读书月刊》第一卷第六期(一九三一年三月)
, ,转引自鲁迅“几条‘顺’的翻译”
尾注○。2
2006 年 2 月 16 日
于美国康州 Stamf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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