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
- 1. 闯关东
——去长白山追逐阳光
人一生将会到达很多地方,当你在火车上和人攀谈的时候,各种浅薄的
意识都会不自主的从你的心里涌出。在此之前,你不会觉得自己曾经有这么
狭隘,有多少未曾到达过的地方,直到你把自己渺小到尘埃里以后。许巍在
《曾经的你》中这样唱到,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可是
倘若真正看遍了世界的繁华,梦想也许就会变得骨感起来。
最初我没有去长白山的打算,一个发小向我描绘了青海湖的故事,让我
产生了一种西行的强烈愿望。他的陈述朴实无华,只消几个字便可总结, “无
法形容的美丽” 。对于从照片上所见即所得的东西,我是没有多少兴趣的,就
像西安的兵马俑一样。 正是这种“无法形容” 才让我觉得在即将南下的现在,
,
应该抓住机会去一下西北,因为无法形容,便只能亲见。
在最后关头,两个原因最终决定了我的行程猛然急转,首先是时间上的
无法确定。毕业时节的忙碌是很难用一堆事情的简单罗列去表达的,在这段
时间离开北京一周以上对我来说不大现实,于是只能作罢。前段时间回家的
时候,听我的奶奶讲述他们当年抗美援朝的故事,她和我的爷爷约摸就是在
那个时候认识的,并且在朝鲜怀上的我父亲。我的爷爷已经离开我七年了,
而随着我的年龄的不断增长,我越发体会到了记忆传承的必要之处,于是一
种巨大的力量驱动着我,必须尽快,尽快要到这个当年孕育了上一辈人神奇
回忆的土地上去看一看。
六月十九日,K429,北京-通化,吉林第四大城市,东北的第一站。同行
者 Maple,两年实验室同窗好友。
初入东北
从北京北上的火车大多都要南下天津,然后转头北上,K429 也不例外,
和当年去秦皇岛的时候的火车一样。
从舒适度的角度来看,K429 的车还算可以接受,25G 的车体。这是常见
的红皮车,时速最高能跑到一百二十公里。在我看来,其最主要的特征在于
- 2. 开放的硬卧车厢,向外的一侧没有门板相隔,于是站在过道上一眼望去,便
能依稀窥见整个车厢的千姿百态。
十九号下午五点四十分左右,火车逐渐驶过了北戴河站,山海关站,正
式进入了东北的地盘。我的旅行版图自此不断拓宽,向东,向北。
晚点了?是的
在最初的计划中,列车将在二十号早上七点到达通化,随后便有一班八
点的火车去长白山脚下的松江河镇。这是行程中最紧张的环节,如果错过了
这班列车,沿着铁轨奔赴长白山的计划便会大受影响。
早上四点半的时候,对面车窗透进的晨光已足够把整个车厢打亮,这是
第一次对于东北的日照有了深刻的体验。在后面的经历中,三点天亮,四点
日出成为一种常态,于是就见怪不怪了。上铺的男孩和女孩分别在梅河口和
柳河的车站下车,于是不到五点的时候,随着他们开始收拾和拾掇,车厢开
始躁动不安起来。 在惺忪之间, 我隐约听到了我最不想听到的字眼,
“晚点”
。
早上八点钟,我们站在了通化车站的地面上,隔着冰冷的铁轨,目送原
本打算乘坐的 4245 次火车停止检票,徐徐开动。
初抵松江河
在通化草草解决了早饭之后,我们马不停蹄坐上了从通化开往松江河的
大巴。巴士沿着 201 国道一路狂奔,要是排除掉中途堵车的原因,这里的公
路和铁路是差不多快的。对于从小在江苏长大的孩子来说,习惯于出了城市
便奔上高速,于是在群山间的国道上迂回是一件颇不愉快的经历。不过这里
的感受略去不表,因为后面的经历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巴士上的时候,很纳闷铁路修在哪里,既然时间差不多,那么路线应
该也很难有什么差异。事实上,汽车很长一段时间开在浑江的边上,环山而
行,一侧是宽阔的江水,一边是高耸的岩石,渺无人烟,四下看不到什么别
的情景。回程的时候终于发现,铁路修在山上,穿越了很多隧道,而来时的
公路就在山脚下。铁路和公路有的时候拉的很近,只有几十米之遥,有的时
- 3. 候又蜿蜒拉远,消失在傍晚的薄雾中,这算是后话。
浑江水很浅,有些地方阳光打在水面上,还能看到水下的石头波光粼粼。
最浅之处,江中还会凸出一块滩涂,水流颇为规整地从两边流过,水势倒是
颇为欢快。
下午一时许,巴士徐徐开进了松江河镇的车站。与其说这是一个车站,
不如说是较大一些的农家后院。一面是低矮的围墙,水泥斑驳,墙角还粘有
没有擦去的石灰的白色粉状物;另一面是一栋低矮的小楼,有一个并排两人
通过尚且拥挤的小门,上面用普通的贴纸贴着“出站口”三个字,和一般的
小旅馆的门口没什么分别。从这个门穿过,进去便是一个不大的售票厅,中
午的售票大厅被天窗上投进的阳光照的惨白,零星的没几个人。从售票厅出
去,便算是出了松江河汽车站。
计划赶不上变化
出站后,便是松江河镇的主干道。说是主干道,道边的小楼均为二层左
右,模样也和其余地方没有什么分别。Maple 说,除非到了农村,各地的城
里都差不多,只有发达程度的差异,剩下的风土人情在建筑上的体现已经越
来越稀薄了。打听后发现,松江河镇基本就是个汉族的城镇,并没有什么鲜
族人,所以这种普通便更加不足为奇。
在街对面随便找了一家小饭店,准备稍微休整一下,下午赶上长白山西
坡,顺便还能看到日落。进了饭店才发现,这里连菜单都没有,只有一个透
明的冰柜,里面放着一些盘子,盘子里放着各种素材,菇类的拼盘,肥肠,
野菜类的拼盘,都有保鲜膜封着。客人点什么,店主人就直接把这盘材料送
进厨房里去做。一般来说,这些食材的储备并不丰富,要是先来的人点了某
个菜,那么后面的客人就吃不上了,只能在剩下的菜品种再挑挑。
我们点了一盘荤素搭配相对均衡的小炒,里面有黄瓜丁,鸡丁,腰果,
香菇,火腿,分量很足,两个人足够,价格也不算贵,一顿吃下来一共不到
三十。边吃边和店主人打听上西坡的事儿,才发现晚了两个小时,要是正午
到的话上西坡还算勉强,下午就没戏了。
行程被意外取消后,两天内分别上西坡和南坡的计划只能搁浅,我们计
- 5. 行,另一边虽然能行车,但是和碎石路没有什么区别,于是只听见不断有石
块敲打车底盘的声音,颠簸的程度便更不用说。有的时候勉强能通行的是路
的这一侧,但是走着走着,前面看起来已经无路可走了,司机猛的一打方向
盘,于是又强行换到了路的另一侧,眼前便又有了路。
天渐渐黑下去的时候,两边只有黑压压的山和丛林, 车也逐渐上了山路。
松江河和长白之间以山相隔,过了山顶便到了长白县。在山路上百转千回之
中,司机不断切换着近光和远光,速度也一直上不去,路况依然糟糕,后来
还遭遇了爆胎,只能说是实在不幸。Maple 下车帮司机修车的时候,晕乎的
我只能待在后座上休息,车窗外很冷,大约只有十多度的样子,短袖的我完
全没法出去。
九点多的时候,我们终于看见了长白县的灯光。当车从长惠大桥边开过
的时候,对岸便是朝鲜的第三大城市惠州。可能是位于这个城市的边缘,眼
前的惠州看起来极为破败,晚上几乎看不见什么灯光。那晚鸭绿江上的雾气
并不重,偶尔投过来的黄色或者白色的日光灯光都很微弱,大约都嵌在在很
矮的楼房里,仿佛把人的思绪带回了二十年前,或许更早。
长白县休息的很早,整条街道上都没有什么人。当我们吃完烧烤和冷面
出来的时候街上的灯大都熄灭了,店铺也大都打烊了。冷面是朝鲜族当地的
一种特产,据说是用荞麦面或者小麦面做成的,口感比较顺滑。里面的佐料
和一般凉菜没有什么区别,基本就是酱油,糖,盐之类的,再加一些黄瓜丝
和牛肉就差不多了。
对岸的故事
和一般的小镇早早打烊的原因略有不同,长白县晚上的安静有了更多一
份含义。对岸经常有朝鲜人偷渡过来抢粮食,抢劫超市,导致这里晚上店铺
和旅馆都大门紧锁,街头也少有行人。
为了连续赶上南坡和西坡的愿望,二十一号的早上五点,我们已经站在
鸭绿江边,眺望对岸晨曦中的惠州。和浑江相比,汛期的鸭绿江水面更宽,
水势也更汹涌,远远超过了我对东北水系的想象。我们眼前的江面约有五十
米宽,在朝阳的俯瞰下蔚为壮观。
- 10. 是不说话。
天池边上便是中朝的界碑,于是当我们轻松地漫步在界碑两侧的时候,
朝鲜也成为了我第一次所谓的“出国”,而且还是偷渡出境。
当然,在山路沿途还有鸭绿江峡谷和岳桦双瀑等景点,相比于长白山这
幅气势磅礴的画卷来说,这些恐怕只是大自然龙飞凤舞之余的妙笔生花罢了。
时间可以忘却一切
从长白山下来后,我们在松江河镇上稍作休整,便踏上了返回了通化的
4246 次列车。和一般对于火车的记忆不同,一辆破旧的 22 型绿皮火车沿着
陈旧的铁轨缓缓驶来, 在一个破旧的小站前停下,拥上了一群衣着破旧的人,
迎面看到破旧的电风扇在车顶来回摇头。
乘务员在车门处大声的喊着, “不要挤,不要挤,肯定有座,随便坐。 ”
Maple 一开始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后来又打算坐到我们车票的位置上去,结
果发现位置上已经有了一个背着各种道具的中年人。Maple 拿着车票对着他
- 11. 比划了半天,向他解释这是我们的座位。 过了许久那个人才明白我们的意图,
于是颇不情愿的拎着他的各种玩意儿换了个座。过了一会儿我们才意识到,
就秩序来说,也许是我们打破了规则,而并非是那个抢座的人。所以在这个
车厢里,我们也许是异类。
一个皮肤黝黑的老人坐在我们的对面,头发和胡子都发白了。我们之间
的小桌板不大,上面放着一个粉红色的小笼子,里面有两只很小的仓鼠,埋
在很多的刨花之中,非常的小巧。很多人走过我们这里的时候,都会情不自
禁的停下来打量一下这两个小不点儿,无论是列车的乘务员,还是乳臭未干
的小姑娘。
于是我们开始攀谈,同时看着窗外的风景以不超过五十公里的时速向后
飞驰。老人说,仓鼠是买给孙子的,两只大约五十元,远比我们在长白山脚
下的一顿午饭要贵一些。我插不上话,于是只是听 Maple 和老人探讨养仓鼠
的乐趣和技巧,还是颇为有味的。Maple 说,仓鼠极其狡诈,有的时候会把
喂养它的瓜子藏在刨花下面,然后想吃的时候再自己去翻出来去吃,防止被
发现。一旦养鼠的人把整盒刨花都换掉,仓鼠便还是会在原地傻乎乎的找,
直到无可奈何为止。
老人是一个在林区工作了一辈子的林业工人,于是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
了长白山的身上。谈到我的坐车经历,他不无自豪的说,咱东北的司机可都
是一等一的高手。在很多漆黑的夜晚,长白山上完全没有灯,司机们常常拉
着拖运木材的大卡车在狭窄的山路上奔驰,在每一个可能有落石的区域,在
每一处没有护栏的急转悬崖上,总能留下他们艺高人胆大的痕迹。当然也不
是没有例外,据说二三十年前,他们单位的一个司机拉着一车客人上长白山
旅游,整个大巴坠下山崖,全部身亡,让人唏嘘不已。
他还给我们讲起东北的各种土特产,告诉我们哪几样野味应该放在一起
炒,才能调出最鲜美的味道。其中有一种做法最为神奇,让人最为难忘。首
先在一个容器里放进很多炒熟的栗子,在容器上面敷上一层膜,然后在膜上
戳一个洞,把容器放进温泉里。据说很多嘴馋的鱼会通过那个洞穿进容器中,
然后便很难再出来了。这个容器在温泉里放很久都不用管, 一般早上放下去,
正午便能吃到香嫩的“水煮”鱼,味道无比鲜美。
于是我们由衷地感觉到此行的匆匆,这片肥沃而神奇的土地,只是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