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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AUGUST 2011 107AUGUST 2011
宏伟而雄壮的骑兵时代已经一去不回,继上世
纪60年代世界各国陆续撤销骑兵这一建制后,
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兵种渐渐成为一个神秘的
传奇。果洛、黄南、玉树是中国仅剩的几个骑
兵连,虽然霜花凛冽的青藏高原早已不复战马
嘶鸣、军刀闪闪,在4200米的生命禁区,年轻
的战士们依然深藏“军人以勇于牺牲为天职”
的信念,寂寞而热烈地守护着他们的战友——
军马。他们好像非洲部落的国王一般,即使战
争停息,守望还在继续,而且绝不倒下。
采访、撰文:老陆 摄影:愚夫 编辑:文晶
Report 报道
最后的
骑兵连
在果洛
策马扬鞭
108 AUGUST 2011 109AUGUST 2011
尽
管 事先已经 做 足准
备,当我们踏上海拔
3700米的青海省果洛
藏族自治州首府大武
镇时,强烈的高原反应还是令人猝不
及防。果洛,藏语意为“迁徙的人”,平
均海拔4200米,年均气温零下一度。
这里地形险恶,山高峡深,过去只有追
逐草场的藏民每年7、8两月迁徙到此
放牧,故得此名。
7月,正是果洛最美好的季节,山
色青翠,气温宜人。果洛骑兵连,作为
中国仅剩的几个军马场之一,已经在
这片高原上驻守了50多个春秋。事实
上,这里没有万马奔腾的激荡,没有
末代骑兵的悲壮,在巍然肃静的高原
上,只有战士们的青春在喃喃呓语,糅
杂了守护的孤独和军人的尊严。
和平时期的流血和牺牲
下午六点,高原的太阳依然明
亮,为我们做登记的是一级士官刘战
超,得知我们意欲拜访骑兵连,年轻的
士官面露讶异:“你们竟然知道果洛骑
兵连?”在等待战马牧归的两个小时
里,我们终于明白了他讶异的原因——
22岁的刘战超是果洛军分区唯一一
名东北籍战士,18岁由辽宁阜新入伍,
在西宁接受三个月新兵训练后,坐了
10小时的汽车来到果洛军分区独立骑
兵连,成为一名骑兵。2010年夏天,
刘战超与战友在军马场放牧时,天色
突变,闪电和炸雷在马场上空掠过,
受惊的战马发疯般向山外奔跑,追拦
头马的刘战超左腿被惊马踩断。在医
院住了大半年后,他不得不离开骑兵
连,调到分区警卫班担任值班班长。
这样的事故在战争年代不值一提,
宁静的高原似乎也快教人忘记了血雨
腥风的战事。1952年西北剿匪开始,
马步芳族叔马良率领青海马家军残
余部队躲避到果洛,妄图利用青甘川
藏这块不毛之地苟延残喘。为了尽快
剿灭唯一残留在大陆的马兵,1953年
1月,西南军区司令员贺龙调集126个
连,1.9万人,成立由彭绍辉任司令员,
廖汉生任政治委员的“甘青边剿匪指
挥部”,历时4个月,经过大小战斗30
余次,歼灭了马匪及台湾空投部队主
力。
1957年以后,大型战斗已经很难
出现,几百名马匪残余化整为零,潜伏
到当地的荒山草地,为了长久震慑和
剿除匪患,西北19兵团独立骑兵师遂
长期驻守果洛,这就是现在“果洛军
分区独立骑兵连”的源头。
扎根果洛的骑兵第一师不仅要随
时追歼马匪残兵,还负责监控和抓获
台湾空投人员。蒋介石及其国民党部
队退守台湾后,对大陆空投人员、物资、
电台、武器次数最多的地区就是果
洛,绝大部分都被骑兵第一师擒获。
进入20世纪70年代,随着西北
的安宁,宏伟而雄壮的骑兵时代一去
不回,霜花凛冽的果洛高原再也见不
到战马嘶鸣、战刀闪闪的血腥场面,
和所有部队一样,骑兵的作战功能日
益减少,象征意义越来越大,经过1971
年至1989年的几次整编,“西北19兵
团独立骑兵师”终于缩小到一个连的
编制。骑兵连的隶属关系也几经调
整,先由青海军区直属,后交大武兵
站指挥,直到1993年最终划归果洛军
分区,目前这里的军马尚有100多匹,
骑兵30多名。
进入和平时期并不意味着没有
流血和牺牲——1970年以来,骑兵
连共有8名官兵长眠在军区的烈士陵
园——他们或死于高原综合症、或
死于发疯的战马。果洛地区平均海
拔4200米,军马场则在海拔4300-
4400米的大山深处,这里的冰冻期
超过200天,人均寿命只有59岁,即使
在高原上躺着不动,还相当于平原负
重20公斤作激烈运动。很多初次担任
牧马任务的战士从4300米回到3700
米的营地后,都会出现严重的高原反
应,发烧、肺气肿、意识模糊、心跳加
剧,有人甚至高烧至生理温度计的极
限——42度!
2003年春天,一位名叫于朝晖
的17岁男孩从江苏盐城参军来到骑兵
连,按照惯例,最初的几个月,新兵一
般做的都是喂马、遛马、场地训练等
业务,而牛犊一样结实的于朝晖却在
第三个月即与老兵一起爬上军马场放
Report 报道
牧,他在山上开心地跑、开心地笑,开
心地追逐圆滚滚的钻地鼠。就在返回
的当晚,于朝晖突发高烧,瞬间陷入深
度昏迷,两个小时后,他死在送往西宁
的救护车里,一道亮丽的朝晖就这样
默默地陨落在果洛高原。
事实上,骑兵连的战士分两种,
一种是服役期为两年的义务兵,一种
是没有服役年限的志愿兵,每人都有
一匹自己的马。义务兵也好,志愿兵也
罢,这些高原战士都在承受着低地部
队无法想象的身体磨难——高原生活
一旦达到两年,心、肝、脾、胆、肺等
主要脏器都会肿大,而且永难恢复到
原状,即使退伍以后,他们的寿命也会
不同程度的缩减。
戴眼镜的吴宇坤,文质彬彬,连
部文书,战士中的才子,往往语出惊
人,他告诉我们:“西方部队有句名
言,叫‘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
在中国应该改为‘军人以勇于牺牲为
天职’。”战士说得悲壮,我们听得凄
凉。
最快乐的好时光
高原上的军马体形较小,都是从
各地购买而来,等到年老之后会被出
售,算上口粮和医疗,一匹马每天的花
销在120元左右。与当地纯粹放养的
高原牦牛不同,军马主要是圈、放混
养,每年5月到10月为放养期,其余时
间则为圈养期。放养期间,战士们每
天轮流去山上放马,通常4名战士要看
管100多匹马,由于分别在不同山头看
马,所以互相之间无法交流,也绝对
不能携带手机。黄昏时,他们需要把马
赶回连队里的马厩,到了夜晚,还要
轮流在马厩里值班。问起他们是否有
夜宵吃,小战士开玩笑说,“当然有,
窗户一打开,就是西北风!”
千万别以为放养期来临,果洛
就会春暖花开,这里的夏季短得可
怜——6月送别冬天,8月又悄然而
至。在不足两个月的快乐时光里,骑兵
连从上到下神秘重重——他们在等待
任务,等待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交付的
1. 高原上的军马体形
较小。
2. 这项美差并非每次
都交给果洛骑兵连。
3.除 了 搜 寻 火 箭 残
骸,骑兵连还有一个
“快乐任务”——拍
摄电影和电视剧。
有手机和电脑,甚至不会用微波炉!当得
知自己的作品将受委托被打造成全球首!
当得歌剧时,她倍感意外有手。
110 AUGUST 2011 111AUGUST 2011
与孩子、妻子团聚吗?”出于对高原军
人的敬仰,我们总想套出他内心深处
的伟大来,但张晓峰再一次令我们失
望,他只是淡淡的说:“虽然我不知道
骑兵连什么时候撤销番号,但这是迟
早的事,如果有可能,我想做骑兵连最
后一任指导员。”
与战士们吃过晚饭,张晓峰带我
们来到作训场外,那里竖立着由十几
块片石组成的“碑林”,每一块石碑是
如此的小,最大的一块也不过五十厘
米高。这些所谓的石碑由于不是采用
镌刻,而是直接用金粉油漆书写,字
迹早已漫漶不清,需要仔细辩认才能
读懂。其中一块写着:“逢年过节人未
回,风雪高原戍边陲。远方思念一腔
情,白鸽飞去报安宁。”这首诗出自他
的前任,2008年果洛遭遇百年不遇的
大雪灾,面对深达一两米的积雪,汽
车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军分区果断派
出骑兵连营救当地群众、向被困藏民
运送粮食衣物。张晓峰的前任带兵向
海拔4500米的阿尼玛卿山一座寺院
运送御寒物品,一来一去整整四天,
就在僧人们双手合十念叨“金珠玛米
好”时,指导员却昏厥过去。战士们把
指导员驮回驻地,检查结果是——指
导员的肺气肿已经转化为肺拴塞,须
立即下到西宁治疗。指导员知道自己
再也不能重回果洛了,上车前,他把这
首诗交给连长。自此,骑兵连每有连级
干部离开,都在院子立上一块石碑以
壮行色。
第二天上午,我们终于获准来到
海拔4200米的军马场。下来接引我们
的战士走山地如履平地,我们却手足
并用,向上“跪爬”。达到4200米高原
警戒线时,不禁心跳加剧,而且意识
出现瞬间模糊。山高风冷,马嘶鹰叫,
休息几分钟后,蹀躞在一百匹军马中,
我们像手舞足蹈的孩子,试着与每一
匹战马亲近,极尽讨好之能事,但战马
“搜寻一级火箭残骸“的任务。之所
以说这是个“快乐任务”,因为年复一
年驻守在果洛的骑兵连可以长途行军
到400公里外的久治草原换换环境,
虽然久治的海拔比果洛还要高、空气
还要稀薄,但部队总算有了执行任务
的机会。为了完成这项光荣而快乐的
寻找任务,骑兵连往往提前三天赶到
预定着陆区安营扎寨,他们架设电台、
安装搜寻仪器,在方圆五十公里的范
围内放好巡逻兵。尽管知道火箭起飞
的时间远远未到,战士们依然眼望蓝
天,把头顶掠过的每只雄鹰假想成目
标。事实上,极少有战士见过火箭残
骸,作为国家最高机密,尖锋骑兵一旦
发现着陆物,须立即用特殊雨篷将其
严密遮盖,然后交给持枪骑兵守护,直
到相关部门将残骸运走。
这项美差并非每次都交给果洛骑
兵连,近年,随着西昌卫星发射任务
的减少,以及温室效应造成的大气云
层漂移,西昌上空的发射天窗在逐年
延长,这就意味着寻找火箭残骸的任
务将会越来越少。
除了搜寻火箭残骸,骑兵连还
有一个“快乐任务”——拍摄电影和
电视剧。最近一次是参与电视剧《亮
剑》的拍摄,当时摄制组带着浩浩荡
荡的队伍和设备来到果洛,取景地点
就在军马场山脚,当演员们爬上4200
米海拔时,一个个全都趴了窝,导演
无奈只好请求骑兵连战士穿上抗日时
期的戏服上阵。用骑兵连战士的话
说“这是一场耻辱的战斗”——李云
龙那支只有十几匹战马的骑兵连被数
倍于我的日军骑兵包围,八路军的骑
兵退无可退、逃无可逃,骑兵连长高
举战刀嘶吼:“骑兵连——杀!”三个
回合下来,我军骑兵只剩下断了一条
手臂的连长,但他依然嘶吼:“骑兵
连——杀!”最后战死。
果洛骑兵连的战士们不愿参与这
种战败场面的拍摄,因为在他们的思
维深处,我们的军队一直“攻无不克、
战无不胜”,这只是一个美好愿望,世
界上从来就没有这种部队,果洛骑兵
连的军史就记录着一场完败的战斗。
1969年,果洛地区依然时有匪患,有
一天,部队接到情报,30公里外的尔
拉义有十几名土匪正在劫掠藏民,部
队急派一个整编骑兵连赶赴事发地
点。两军相逢时,才知道情报错得离
谱——匪军多达百人以上。这是一场
近于屠杀的遭遇战,血腥与壮烈不相
上下,仗打到最后,武器失去了作用,
战术也失去了作用,双方都凭一口仇恨
和怒火在支撑。援军赶到时,骑匪已
经撤走,骑兵连伤亡殆尽。奇迹发生
在第二天清晨,阵亡名单已经上报兰
州军区后,值班哨兵突然发现骑兵连
连长的座骑“白骡子”驮着奄奄一息
的连长九死一生回到驻地。在这场完
败于骑匪的战斗中,我军唯一受奖的是
“白骡子”,它也是骑兵部队唯一一匹
荣立三等功的战马。2005年6月,当
年的骑兵连连长高平原在西宁军区干
休所去世,6天后,“白骡子”也在它果
洛的专属马厩里闭上了双眼。骑兵连
的战士们把活了37年的“白骡子”葬
在大武镇北的军分区烈士陵园,每逢
清明寒食到陵园扫墓,总忘不了在它
的坟前站上一站。
一人一马同时离世,是巧合?是奇
迹?还是冥冥之中的前世约定?没人
能说清,这里毕竟是神奇的果洛高原,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卑微的英雄
在骑兵连庞大的作训场,有两种
“人造景观”叫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一是地上嵌有一百多块长五米、宽三
米的草坪;二是场边筑有一百多米长、
一米五高的土坯墙。指导员张晓峰说,
草坪用来训练战马进行卧倒、起立、
滚翻等各种动作,土墙则用来训练战
士们骑兵基本功。“刚到骑兵连的新
战士,都要在土墙上练到臂肿、裆烂,
才算是合格。然后才能上马练习侧腹
藏人、下腹藏人、立背行进、马背滚翻、
刀劈木桩、单悬拾物等功夫。这一招,
别看土,却最有效,又能节省军马损
耗。”我们很想见识见识指导员引以为
傲的军训土法子,张晓峰指着正在进
行队列操练的队伍,自豪的说:“他们
早就越过那个初级阶段了,你们想看
的话,明年春天新兵入伍的时候再来
果洛。”
36岁的张晓峰是陕西渭南人,来
到高原已经15年,从士兵到军校再到
排长、指导员,脚踏实地履行着军人的
职责。在宿舍,我们见到了他3岁的女
儿依依,一周前眉清目秀的小女孩随
妈妈来高原探亲,这是依依出生后第
一次见到爸爸,有些陌生,有些排斥,
她宁愿跟公务班的叔叔们一起玩,也
不愿意呆在爸爸身边。交谈中我们问
了他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你已经在
高原奉献了15年,没有想过早些转业
们不给面子,只要我们走近,立即摇着
尾巴走开。一个名叫王振的战士告诉
我们,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战马只认
穿军装的人,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大朵大朵的白云从马场所在的
山顶快速移过,云朵把阳光切割得支
离破碎,把王振古铜色的脸庞照得忽
明忽暗。这个河南兵还不足20岁,却
已在骑兵连服役两年六个月,而他的
义务兵期只有两年。王振属于典型的
“富二代兵”,他父亲在家乡南阳经营
着全国规模最大的独山玉料开采、加
工、销售一体化公司,虽比不上日进
斗金的私营煤矿主,但每年获利也有
数千万之巨。作为家庭的独子、一份
庞大产业的继承人,王振自幼娇生惯
养,横行乡里,初中刚毕业就被父亲
送到部队,“名义上是锻炼我,实际是
改造我”。两年半的戍边生活确实改
造了王振,他从原来的“混世魔王”脱
胎换骨成为骑兵连“十大标兵”,而且
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问到他对未来的
打算,王振闪烁其辞,有些语无伦次,
他承认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但是
“我舍不得离开骑兵连。”他说这两年
多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寻找精神深处
的某种东西,却始终没有一个恰当的
词语予以表述。
当天晚上,我们乘坐夜车离开果
洛,长途汽车即将启动时,我收到王振
发来的一条短信:“我找到那个词了,
Report 报道
有手机和电脑,甚至不会用微波炉!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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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ort_军马

  • 1. 106 AUGUST 2011 107AUGUST 2011 宏伟而雄壮的骑兵时代已经一去不回,继上世 纪60年代世界各国陆续撤销骑兵这一建制后, 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兵种渐渐成为一个神秘的 传奇。果洛、黄南、玉树是中国仅剩的几个骑 兵连,虽然霜花凛冽的青藏高原早已不复战马 嘶鸣、军刀闪闪,在4200米的生命禁区,年轻 的战士们依然深藏“军人以勇于牺牲为天职” 的信念,寂寞而热烈地守护着他们的战友—— 军马。他们好像非洲部落的国王一般,即使战 争停息,守望还在继续,而且绝不倒下。 采访、撰文:老陆 摄影:愚夫 编辑:文晶 Report 报道 最后的 骑兵连 在果洛 策马扬鞭
  • 2. 108 AUGUST 2011 109AUGUST 2011 尽 管 事先已经 做 足准 备,当我们踏上海拔 3700米的青海省果洛 藏族自治州首府大武 镇时,强烈的高原反应还是令人猝不 及防。果洛,藏语意为“迁徙的人”,平 均海拔4200米,年均气温零下一度。 这里地形险恶,山高峡深,过去只有追 逐草场的藏民每年7、8两月迁徙到此 放牧,故得此名。 7月,正是果洛最美好的季节,山 色青翠,气温宜人。果洛骑兵连,作为 中国仅剩的几个军马场之一,已经在 这片高原上驻守了50多个春秋。事实 上,这里没有万马奔腾的激荡,没有 末代骑兵的悲壮,在巍然肃静的高原 上,只有战士们的青春在喃喃呓语,糅 杂了守护的孤独和军人的尊严。 和平时期的流血和牺牲 下午六点,高原的太阳依然明 亮,为我们做登记的是一级士官刘战 超,得知我们意欲拜访骑兵连,年轻的 士官面露讶异:“你们竟然知道果洛骑 兵连?”在等待战马牧归的两个小时 里,我们终于明白了他讶异的原因—— 22岁的刘战超是果洛军分区唯一一 名东北籍战士,18岁由辽宁阜新入伍, 在西宁接受三个月新兵训练后,坐了 10小时的汽车来到果洛军分区独立骑 兵连,成为一名骑兵。2010年夏天, 刘战超与战友在军马场放牧时,天色 突变,闪电和炸雷在马场上空掠过, 受惊的战马发疯般向山外奔跑,追拦 头马的刘战超左腿被惊马踩断。在医 院住了大半年后,他不得不离开骑兵 连,调到分区警卫班担任值班班长。 这样的事故在战争年代不值一提, 宁静的高原似乎也快教人忘记了血雨 腥风的战事。1952年西北剿匪开始, 马步芳族叔马良率领青海马家军残 余部队躲避到果洛,妄图利用青甘川 藏这块不毛之地苟延残喘。为了尽快 剿灭唯一残留在大陆的马兵,1953年 1月,西南军区司令员贺龙调集126个 连,1.9万人,成立由彭绍辉任司令员, 廖汉生任政治委员的“甘青边剿匪指 挥部”,历时4个月,经过大小战斗30 余次,歼灭了马匪及台湾空投部队主 力。 1957年以后,大型战斗已经很难 出现,几百名马匪残余化整为零,潜伏 到当地的荒山草地,为了长久震慑和 剿除匪患,西北19兵团独立骑兵师遂 长期驻守果洛,这就是现在“果洛军 分区独立骑兵连”的源头。 扎根果洛的骑兵第一师不仅要随 时追歼马匪残兵,还负责监控和抓获 台湾空投人员。蒋介石及其国民党部 队退守台湾后,对大陆空投人员、物资、 电台、武器次数最多的地区就是果 洛,绝大部分都被骑兵第一师擒获。 进入20世纪70年代,随着西北 的安宁,宏伟而雄壮的骑兵时代一去 不回,霜花凛冽的果洛高原再也见不 到战马嘶鸣、战刀闪闪的血腥场面, 和所有部队一样,骑兵的作战功能日 益减少,象征意义越来越大,经过1971 年至1989年的几次整编,“西北19兵 团独立骑兵师”终于缩小到一个连的 编制。骑兵连的隶属关系也几经调 整,先由青海军区直属,后交大武兵 站指挥,直到1993年最终划归果洛军 分区,目前这里的军马尚有100多匹, 骑兵30多名。 进入和平时期并不意味着没有 流血和牺牲——1970年以来,骑兵 连共有8名官兵长眠在军区的烈士陵 园——他们或死于高原综合症、或 死于发疯的战马。果洛地区平均海 拔4200米,军马场则在海拔4300- 4400米的大山深处,这里的冰冻期 超过200天,人均寿命只有59岁,即使 在高原上躺着不动,还相当于平原负 重20公斤作激烈运动。很多初次担任 牧马任务的战士从4300米回到3700 米的营地后,都会出现严重的高原反 应,发烧、肺气肿、意识模糊、心跳加 剧,有人甚至高烧至生理温度计的极 限——42度! 2003年春天,一位名叫于朝晖 的17岁男孩从江苏盐城参军来到骑兵 连,按照惯例,最初的几个月,新兵一 般做的都是喂马、遛马、场地训练等 业务,而牛犊一样结实的于朝晖却在 第三个月即与老兵一起爬上军马场放 Report 报道 牧,他在山上开心地跑、开心地笑,开 心地追逐圆滚滚的钻地鼠。就在返回 的当晚,于朝晖突发高烧,瞬间陷入深 度昏迷,两个小时后,他死在送往西宁 的救护车里,一道亮丽的朝晖就这样 默默地陨落在果洛高原。 事实上,骑兵连的战士分两种, 一种是服役期为两年的义务兵,一种 是没有服役年限的志愿兵,每人都有 一匹自己的马。义务兵也好,志愿兵也 罢,这些高原战士都在承受着低地部 队无法想象的身体磨难——高原生活 一旦达到两年,心、肝、脾、胆、肺等 主要脏器都会肿大,而且永难恢复到 原状,即使退伍以后,他们的寿命也会 不同程度的缩减。 戴眼镜的吴宇坤,文质彬彬,连 部文书,战士中的才子,往往语出惊 人,他告诉我们:“西方部队有句名 言,叫‘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 在中国应该改为‘军人以勇于牺牲为 天职’。”战士说得悲壮,我们听得凄 凉。 最快乐的好时光 高原上的军马体形较小,都是从 各地购买而来,等到年老之后会被出 售,算上口粮和医疗,一匹马每天的花 销在120元左右。与当地纯粹放养的 高原牦牛不同,军马主要是圈、放混 养,每年5月到10月为放养期,其余时 间则为圈养期。放养期间,战士们每 天轮流去山上放马,通常4名战士要看 管100多匹马,由于分别在不同山头看 马,所以互相之间无法交流,也绝对 不能携带手机。黄昏时,他们需要把马 赶回连队里的马厩,到了夜晚,还要 轮流在马厩里值班。问起他们是否有 夜宵吃,小战士开玩笑说,“当然有, 窗户一打开,就是西北风!” 千万别以为放养期来临,果洛 就会春暖花开,这里的夏季短得可 怜——6月送别冬天,8月又悄然而 至。在不足两个月的快乐时光里,骑兵 连从上到下神秘重重——他们在等待 任务,等待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交付的 1. 高原上的军马体形 较小。 2. 这项美差并非每次 都交给果洛骑兵连。 3.除 了 搜 寻 火 箭 残 骸,骑兵连还有一个 “快乐任务”——拍 摄电影和电视剧。 有手机和电脑,甚至不会用微波炉!当得 知自己的作品将受委托被打造成全球首! 当得歌剧时,她倍感意外有手。
  • 3. 110 AUGUST 2011 111AUGUST 2011 与孩子、妻子团聚吗?”出于对高原军 人的敬仰,我们总想套出他内心深处 的伟大来,但张晓峰再一次令我们失 望,他只是淡淡的说:“虽然我不知道 骑兵连什么时候撤销番号,但这是迟 早的事,如果有可能,我想做骑兵连最 后一任指导员。” 与战士们吃过晚饭,张晓峰带我 们来到作训场外,那里竖立着由十几 块片石组成的“碑林”,每一块石碑是 如此的小,最大的一块也不过五十厘 米高。这些所谓的石碑由于不是采用 镌刻,而是直接用金粉油漆书写,字 迹早已漫漶不清,需要仔细辩认才能 读懂。其中一块写着:“逢年过节人未 回,风雪高原戍边陲。远方思念一腔 情,白鸽飞去报安宁。”这首诗出自他 的前任,2008年果洛遭遇百年不遇的 大雪灾,面对深达一两米的积雪,汽 车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军分区果断派 出骑兵连营救当地群众、向被困藏民 运送粮食衣物。张晓峰的前任带兵向 海拔4500米的阿尼玛卿山一座寺院 运送御寒物品,一来一去整整四天, 就在僧人们双手合十念叨“金珠玛米 好”时,指导员却昏厥过去。战士们把 指导员驮回驻地,检查结果是——指 导员的肺气肿已经转化为肺拴塞,须 立即下到西宁治疗。指导员知道自己 再也不能重回果洛了,上车前,他把这 首诗交给连长。自此,骑兵连每有连级 干部离开,都在院子立上一块石碑以 壮行色。 第二天上午,我们终于获准来到 海拔4200米的军马场。下来接引我们 的战士走山地如履平地,我们却手足 并用,向上“跪爬”。达到4200米高原 警戒线时,不禁心跳加剧,而且意识 出现瞬间模糊。山高风冷,马嘶鹰叫, 休息几分钟后,蹀躞在一百匹军马中, 我们像手舞足蹈的孩子,试着与每一 匹战马亲近,极尽讨好之能事,但战马 “搜寻一级火箭残骸“的任务。之所 以说这是个“快乐任务”,因为年复一 年驻守在果洛的骑兵连可以长途行军 到400公里外的久治草原换换环境, 虽然久治的海拔比果洛还要高、空气 还要稀薄,但部队总算有了执行任务 的机会。为了完成这项光荣而快乐的 寻找任务,骑兵连往往提前三天赶到 预定着陆区安营扎寨,他们架设电台、 安装搜寻仪器,在方圆五十公里的范 围内放好巡逻兵。尽管知道火箭起飞 的时间远远未到,战士们依然眼望蓝 天,把头顶掠过的每只雄鹰假想成目 标。事实上,极少有战士见过火箭残 骸,作为国家最高机密,尖锋骑兵一旦 发现着陆物,须立即用特殊雨篷将其 严密遮盖,然后交给持枪骑兵守护,直 到相关部门将残骸运走。 这项美差并非每次都交给果洛骑 兵连,近年,随着西昌卫星发射任务 的减少,以及温室效应造成的大气云 层漂移,西昌上空的发射天窗在逐年 延长,这就意味着寻找火箭残骸的任 务将会越来越少。 除了搜寻火箭残骸,骑兵连还 有一个“快乐任务”——拍摄电影和 电视剧。最近一次是参与电视剧《亮 剑》的拍摄,当时摄制组带着浩浩荡 荡的队伍和设备来到果洛,取景地点 就在军马场山脚,当演员们爬上4200 米海拔时,一个个全都趴了窝,导演 无奈只好请求骑兵连战士穿上抗日时 期的戏服上阵。用骑兵连战士的话 说“这是一场耻辱的战斗”——李云 龙那支只有十几匹战马的骑兵连被数 倍于我的日军骑兵包围,八路军的骑 兵退无可退、逃无可逃,骑兵连长高 举战刀嘶吼:“骑兵连——杀!”三个 回合下来,我军骑兵只剩下断了一条 手臂的连长,但他依然嘶吼:“骑兵 连——杀!”最后战死。 果洛骑兵连的战士们不愿参与这 种战败场面的拍摄,因为在他们的思 维深处,我们的军队一直“攻无不克、 战无不胜”,这只是一个美好愿望,世 界上从来就没有这种部队,果洛骑兵 连的军史就记录着一场完败的战斗。 1969年,果洛地区依然时有匪患,有 一天,部队接到情报,30公里外的尔 拉义有十几名土匪正在劫掠藏民,部 队急派一个整编骑兵连赶赴事发地 点。两军相逢时,才知道情报错得离 谱——匪军多达百人以上。这是一场 近于屠杀的遭遇战,血腥与壮烈不相 上下,仗打到最后,武器失去了作用, 战术也失去了作用,双方都凭一口仇恨 和怒火在支撑。援军赶到时,骑匪已 经撤走,骑兵连伤亡殆尽。奇迹发生 在第二天清晨,阵亡名单已经上报兰 州军区后,值班哨兵突然发现骑兵连 连长的座骑“白骡子”驮着奄奄一息 的连长九死一生回到驻地。在这场完 败于骑匪的战斗中,我军唯一受奖的是 “白骡子”,它也是骑兵部队唯一一匹 荣立三等功的战马。2005年6月,当 年的骑兵连连长高平原在西宁军区干 休所去世,6天后,“白骡子”也在它果 洛的专属马厩里闭上了双眼。骑兵连 的战士们把活了37年的“白骡子”葬 在大武镇北的军分区烈士陵园,每逢 清明寒食到陵园扫墓,总忘不了在它 的坟前站上一站。 一人一马同时离世,是巧合?是奇 迹?还是冥冥之中的前世约定?没人 能说清,这里毕竟是神奇的果洛高原,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卑微的英雄 在骑兵连庞大的作训场,有两种 “人造景观”叫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一是地上嵌有一百多块长五米、宽三 米的草坪;二是场边筑有一百多米长、 一米五高的土坯墙。指导员张晓峰说, 草坪用来训练战马进行卧倒、起立、 滚翻等各种动作,土墙则用来训练战 士们骑兵基本功。“刚到骑兵连的新 战士,都要在土墙上练到臂肿、裆烂, 才算是合格。然后才能上马练习侧腹 藏人、下腹藏人、立背行进、马背滚翻、 刀劈木桩、单悬拾物等功夫。这一招, 别看土,却最有效,又能节省军马损 耗。”我们很想见识见识指导员引以为 傲的军训土法子,张晓峰指着正在进 行队列操练的队伍,自豪的说:“他们 早就越过那个初级阶段了,你们想看 的话,明年春天新兵入伍的时候再来 果洛。” 36岁的张晓峰是陕西渭南人,来 到高原已经15年,从士兵到军校再到 排长、指导员,脚踏实地履行着军人的 职责。在宿舍,我们见到了他3岁的女 儿依依,一周前眉清目秀的小女孩随 妈妈来高原探亲,这是依依出生后第 一次见到爸爸,有些陌生,有些排斥, 她宁愿跟公务班的叔叔们一起玩,也 不愿意呆在爸爸身边。交谈中我们问 了他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你已经在 高原奉献了15年,没有想过早些转业 们不给面子,只要我们走近,立即摇着 尾巴走开。一个名叫王振的战士告诉 我们,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战马只认 穿军装的人,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大朵大朵的白云从马场所在的 山顶快速移过,云朵把阳光切割得支 离破碎,把王振古铜色的脸庞照得忽 明忽暗。这个河南兵还不足20岁,却 已在骑兵连服役两年六个月,而他的 义务兵期只有两年。王振属于典型的 “富二代兵”,他父亲在家乡南阳经营 着全国规模最大的独山玉料开采、加 工、销售一体化公司,虽比不上日进 斗金的私营煤矿主,但每年获利也有 数千万之巨。作为家庭的独子、一份 庞大产业的继承人,王振自幼娇生惯 养,横行乡里,初中刚毕业就被父亲 送到部队,“名义上是锻炼我,实际是 改造我”。两年半的戍边生活确实改 造了王振,他从原来的“混世魔王”脱 胎换骨成为骑兵连“十大标兵”,而且 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问到他对未来的 打算,王振闪烁其辞,有些语无伦次, 他承认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但是 “我舍不得离开骑兵连。”他说这两年 多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寻找精神深处 的某种东西,却始终没有一个恰当的 词语予以表述。 当天晚上,我们乘坐夜车离开果 洛,长途汽车即将启动时,我收到王振 发来的一条短信:“我找到那个词了, Report 报道 有手机和电脑,甚至不会用微波炉!当得 知自己的作品将受委托被打造成全球首! 当得歌剧时,她倍感意外有手。 1. 高原上的军马体形 较小。 2. 这项美差并非每次 都交给果洛骑兵连。 3.除 了 搜 寻 火 箭 残 骸,骑兵连还有一个 “快乐任务”——拍 摄电影和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