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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Reader May 2010 上海，超现实魔都
- 2. May 2010 Contents / 中 国 设 计 师 原 创 概 念 店 Contributors 编辑/Editor 名人与上海 卡生 003-007 上海百景 美术编辑/Art Editor Scenes of Shanghai 许允为 021-024 008-009 它到底是我们的 编辑助理/Assistant Editor 河 It Is Ours After All 邹寅 The River 025-027 作者/Writers 010-011 上海趴体 林徽因/叶灵凤/陆灏/ 磨镜党 Shanghai Party 焰儿/James Bollen/丁晓禾/ Lesbians in the Mirror 孙甘露/毛尖/棉棉/宋逖/ 028-033 王安忆/Mario/牛安/铭三 012-013 幻城迷航 黄金世界 Magical Mystery Tour 译者/Translator Golden World in Shanghai 周欣祺 014-015 034-038 封面/ Cover 詹姆斯·巴拉德及上海对他创作 上海弄堂 维生团 的影响 Streets of Shanghai James Ballard’ Shanghai s 图/Pictures Memories 039-043 QQ ZHAO/青头一/小龙花/ 魔都 官纯/Connie Kang /狸猫/ 016-017 Modern City 姚文爽/曹斐/CFP/IC 从杜月笙说起 The Legendary Mafia 044-045 特别感谢/Special Thanks Overlord of Shanghai 铃木尚志在上海 陈子善 Suzuki Hisashi’ Shanghai s COMING SOON Journey 合作媒体/Media Partner 特别策划 018-020 046-048 南方之夜 上海的未来 Night in This Southern City Paradise Above the Heaven 北京市朝阳区北三里屯路11号院地下一层NLG-09a单元 Brand New China, NLG-09a. NO. 11 Sanlitun Road, Chaoyang District, Beijing, China 100027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 001
- 3. 名人与上海 Scenes of Shanghai Intro 塑料般的空想 本来华界的电话接通租界地是要有一个转折 今天有人问我：你印象深刻的记忆是什么？我说我没有记忆。她说你怎么可 的，而大概是由于它的怕麻烦，维纳斯从最 能没有记忆呢？我说因为记忆是一种偏见。记忆并不真的存在，所以我没有 初就没有电话，电话也就无须被装设了。 记忆。 虽然也像一般的舞场一样，维纳斯在九 点前就开了门，可是它的正式上市却要到一 她接着问我：那上海的灵魂是什么？我说：上海的灵魂依然是三十年代。比 般的舞场已打烊了的两点（在星期六是四点） 如，最近我在三十年代的一个旧杂志上看见那个时候居然也有那种到早上 以后。因为它的大半的主题是来自别的舞场 四点钟以后才开始有人的舞厅。 的；看到他们所耽着的舞场的音乐已不再演 奏了 他们便无可奈何地去了维纳斯。 ， 她又问：那你如何在上海找到你的身份？我说：我没有身份。比如老外男人 像那样地去了维纳斯的人是— 觉得我喜欢中国男人，中国男人觉得我喜欢老外男人。主流觉得我是“地 家，不用说，是有一个家，可是在家中， 下”“地下” ， 觉得我是主流。资产阶级觉得我是“无产阶级”“无产阶级” ， 上海百景 除了他自己以外，什么人都没有；他一走进他 觉得我是“资产阶级” 我没有身份， 。 但我有着一张巨大的社会关系网。我 文 林徽因 自己的屋子就感到了空洞，就感到了压迫，而 不知道还有谁像我这般，这样的事情只可能发生在上海。 世纪末的维纳斯 他又深怕那种空洞，那种压迫，于是他去了 Venus的中文名字是大华，后来因为有了另一 那还可以让他容身的维纳斯。他去了那里不 我的上海是超现实的，是所有它不是的一切。仿佛我们都在梦中，并在彼 个大华的开设，便被称作老大华。可是一般 一定会舞，只是坐着，坐着，直到让白天的光 此的梦中短暂地相遇。我深深地感谢大家可以跟我一起在2010年5月份的 的人都不称它老大华，而只叫它维纳斯。 已偷偷地布满了他的卧室，他便不再恐惧似 READER里。这是一种角度，让我感觉我们的爱依然像天空中的上帝。 维纳斯就在上海大戏院的后面，可是进 地回去睡眠。 去的人仿佛总觉得已走进了一个离市至少有 有的在别的舞场的客人，在那舞场已在 —棉棉 半小时车程的什么场合。而说实在的，虽然 结束它的一天的时候，还舍不得同他的舞女 它还算是在市中心，它也的确已在另一个世 分手，同时又并不想，或者并不便约她到一 界中了。它是在越界而筑的路旁的华界上。 个旅馆之类的清静的地方去密谈，于是便去 002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 003
- 4. 维纳斯就在上海大戏院的后面，可是进去的人仿佛总觉得 而霞飞路的中心是在那中心的一段。在那里的衣、食与住 已走进了一个离市至少有半小时车程的什么场合。而说实 都是比较精致的。一开头就有一个阿派门和一个咖啡间。 在的，虽然它还算是在市中心，它也的确已在另一个世界 那咖啡间的生意似乎并不好，可是至今还存在着。像生意 中了。它是在越界而筑的路旁的华界上。本来华界的电话 不算坏的Metropole之类却反而早已关了门。这似乎在给人 接通租界地是要有一个转折的，而大概是由于它的怕麻 一个猜不透。 烦，维纳斯从最初就没有电话，电话也就无须被装设了。 了维纳斯。虽然在那原来的舞场中他们也许 易再从它感到兴趣，不管她在平时是怎样地 霞飞路 就有一个阿派门和一个咖啡间。那咖啡间的 是一个音乐接着一个音乐地舞着的，到了这 喜欢它。可是因为是喜欢它的，她也会想到要 霞飞路是上海最长的路中间的一条。它可以 生意似乎并不好，可是至今还存在着。像生 里，他们却并不怎样舞。他们会谈着在平时 舞一舞非职业的舞。她便会从她的同伴中约 分为三个段落：从路的东端到吕班路为第一 意不算坏的Metropole之类却反而早已关了 不大容易谈得到的话。到了那时舞女会不再 一个或者两个知己到一个什么地方去，在她 段，从吕班路到杜美路为第二段，从杜美路 门。这似乎在给人一个猜不透。 矜持，舞客也不再做作，仿佛人本来就可坦 的职业时间过去以后。而维纳斯就不难地会 到海格路为第三段。在第一段路上，虽然在 更适于坐坐的咖啡间有克来孟和小支 诚相见似的。他们也会舞，在听到一个他们 做她们为自己而舞的地方。可是她们也不会 它的横路上有一两家如Casino de Paris之类 古力店。克来孟的观瞻很堂皇，而且时常有 所爱好的音乐的时候。 舞得多；她们会相对默坐，或者彼此诉说一 的异国娱乐场，可说全然是中国的。可是这 国籍不一的很懂得侍候的侍女出现。 已一起坐了很多时间的两个朋友，谁也 些彼此的心事。 所说的中国的，只是说是中国人的，并不是说 要是想两个人小谈的，最好到小支古力 没有想到伸出他的一只手给对方而说一声 坐在维纳斯的人都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中国式的，因为它两旁的店铺有很多是西衣 店去。那里很幽静，而且位子又少。可是，虽 再见的，他们所继续坐下去的地方会是维纳 他们也会想一想，不晓得外面的天明了没有。 铺，西点铺，西菜铺，西式木器铺之类的都得 然写着“楼上雅座” 还是不要到楼上去。 的， 斯。在那里坐，他们知道，他们并不一定要讲 他们的眉往往是皱着的。他们会在希望天 在他们所出售的物件的品质上加上一个西字 因为在楼上并没有侍女，要你上去了 她才会 ， 话，要是坐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似 明，可是又在怕天明。他们不敢问侍者这是 的店铺。此外，它还有着法巡捕房，法兵营和 跟上去；灯也得临时开起来。你不免会有煞 乎他们就非讲话不可，那他们就会怕，因为 什么时候，更不敢到外边去看一看究竟天明 救火会。第三段可说是住宅区，虽然在福开 风景之感。可是要是你是想被隔离的，那是 他们都觉得实在没有什么要讲的话要讲。他 了没有。 森路左边有一个小小的市面，并一路也间隔 另一个说法，自然。 们就只没有想到要使他们的偶然的会合告一 他们真有些像 那世纪末的人，又在希 地常有两家，三家的出售日用品的小铺子。 吃饭有文艺复兴的俄罗斯饭，Pilszi的 个段落。 望，又在怕，一个新的世纪的来到，于他们， 而霞飞路的中心是在那中心的一段。在 捷克饭，Kazbeck的高加索饭；略折入亚尔 舞女的伴舞是职业的，而职业的就不容 实在，每一天就是每一个世纪。 那里的衣、食与住都是比较精致的。一开头 培路，还有意大利饭和西班牙饭；有日本的 004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 005
- 5. 来购备小菜的人也已在陆续地前来。可是虽然来得似乎有 些急忙，来了却又似乎很安闲。有的人挟了一支大秤，离 Sukiyaki，也有中国的包子和饺子。住的，除了 虹口小菜场 得小菜场远远地，独自站在马路的中心。看他的样子，或 几个包膳或者不包膳的阿派门以外，还有设 天在亮起来了 可是在虹口小菜场中， ， 在有灯 备精美的伟达饭店。 的地方，灯反在充分地照耀着。在小菜场的中 者是在想他的上夜的未了的悲欢事，或者是在要他自己快 本来霞飞路是被看做俄罗斯的，现在这 央是玻璃的天棚，那里没有灯，而在那区域 快决定究竟要购备些什么。 个单纯早已给破坏。而在使俄罗斯的店铺受 的猪肉摊，羊肉摊，牛肉摊都在就着从上面 威胁的是日本店铺在那方面的扩展；上海购 的玻璃射下来的，从四周的别的摊漏过来的 买组合和合同百货店从俄罗斯店铺吸引了很 微弱的光工作着：有的在割着一只猪的腿，有 多的主顾过去。 的在锯着一匹牛的肋。 国泰是上海票价最高的电影院，而巴黎 野味摊满是倒挂着的野鸡，野鸭之类， 而中国的豆腐和百叶之类也已排满在一块块 或者那个他所坐熟的摊上坐。他的篮和秤搁 又是映第二轮片子很有历史的一家。而在看 它们的头和颈是给白的纸包着的；也有的在 的隔板上。 在他所坐的长凳的一端，而在他的前面是四 了电影，或者在咖啡间两点钟打了烊以后，你 给旋着毛，因此地上是一堆堆的羽和绒，在 鲜花摊就设置在人行道的旁边；略进去 两五茄皮和一碟炒年糕，这既可作为下酒的 还想到什么地方去的，你可以去黑眼睛。 随人的经过的微风波动着。 是水果摊，蔬菜摊虽然在楼下并不是全然没 菜，又是一天的最早的，而且是最舒适的一 在黑眼睛你可以耽到天明。你随便喝着 旋好了毛的鸡一只只地，一层层地，一 有，而它主要的市场是在二楼，因为二楼全 餐。在他刚起身的时候，也许他抱怨过人生 什么饮料，听着热狂的音乐。要是你想舞，那 堆堆地叠得很高，而且有的还在高起来。叠 部都是出售蔬菜的。 的无味，那样天还没有亮地就起身，可是到 里有在等着你去请她们陪伴你的俄罗斯女主 是叠得很整齐的，有的鸡的头全向着左，有 蔬菜的种类是最复杂的，只就萝卜一项 了这时，他又会觉得人生终究不是全然没有 人，吉卜息女人。你可随便去请一位你所喜欢 的全向着右，望上去仿佛是一幅图画。而命 说，就有红的，黄的，白的，绿的，青的，蓝 意义的。 的来。那样，她整夜都是你的了 要是你整夜 ， 运还没有告终结的鸡，一只只地给安放在人 的，紫的等颜色不一的种类。 天亮了 小菜场中的灯也全熄了 购备菜 ， ， 不走的话。要是有意，在天明了结束以后，你 行道的一旁，有的还在雄赳赳地啼着。 来购备小菜的人也已在陆续地前来。可 的人也在开始购备菜了。他用这一扣折子到 还可送她回家。 鱼，在一只只的箩筐中，被挤得只想往 是虽然来得似乎有些急忙，来了却又似乎很 这一个摊上去拿一些这个，又用那一扣折子 而在人行道上有要你到她的家里去小坐 上面跳。虽然跳了上来又是落下去，它们总在 安闲。有的人挟了一支大秤，离得小菜场远远 到那一个摊子上去拿一些那个。最后是一黄 的俄罗斯的太太和小姐。也有尽在那里徘徊 从那挤着的一群不息地跳着，仿佛跳一跳， 地，独自站在马路的中心。看他的样子，或者 包车，或者一小车地回去。 着的俄罗斯先生，他仿佛是没有家的，从这 至少，总可透了一口气似的。 是在想他的上夜的未了的悲欢事，或者是在 万国商团的卡车也到了 从车上跳下来 ， 端漫步到那端，又从那端漫步到这端。他是 出售俄罗斯的面包、生菜和杂货的小屋 要他自己快快决定究竟要购备些什么。 两三个人，去选取他们所要的，继而来了西洋 很有风度的，会使人想到他也许曾是一个王 的排门已给卸除了，而在它的两旁是出售中 还有更安闲的人是在三楼。在三楼所有 的主妇和日本的厨女。最后是中国的女佣， 子。他好像连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只是永 国的面包和杂货的小屋。 的摊都是出售食物的，从中西大菜，家常便 有的还随同她们的太太们在一起。于是虹口 远独自地徘徊在那人行道上。 日本的豆腐用绿色的纸一块块包起来， 饭，到油条，豆浆。那更安闲的人就会在这个 小菜场到了它一天的最高点。 006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 007
- 6. 名人与上海 The River 一条混沌的苏州河，西段几乎给工厂占住了。腐了的蚕茧 的臭味，豆饼的臭味，小麦粉辗起的灰尘，你若不是为了 衣食问题咬了牙齿在那里作牛马的人，你简直连一分钟也 不能停脚。 的沙石，近处白渡桥的一段空地，又是水果 不知名的河道，你只要光临过一次，你就知 行和五金行的卸货码头，香蕉苹果，洋葱马铃 道这两条河的污秽到了什么程度。 薯，以及铅丝铁梗更铺满了一地，肩扛往来， 河身留着一线红而又黑，黑里带绿的凝 不要说散步，就是侧身闪过的余裕也没有。 滞的死水，水面排着一列粪船，岸上列着的 苏州河上虽然有几座桥梁建筑得很壮 无数粪车里的金色排泄物便由几根毛竹作 河 丽，附在桥栏上眺望一刻，也可聊胜于无，但 引道滔滔地流到这些船上，岸上远过去一点 文 叶灵凤 是年来桥上添了峥嶙的铁门，站着石雕一样 更列着鲜血林淳的宰牲场，阴惨惊人的验尸 巴 黎有一条塞纳河，河的两岸除了一些伟 说的了。 的高加索留沪浪人的义勇队，最近桥上更加 所。屠牲场的污血和秽物不绝地每日向河里 大的建筑外，河里有碧绿的流水，水面 至于上海，市内虽然也有几条河，可是情 了臂缠黑白纹章的女同胞的点缀，不时要拦 送着，你只要在那里走过一次的经验，你就 上有往来不绝的Bateaux Parisiens，另一面 形却大不同了。 住往来的车辆行人检查，你站在那里，虽然 知道那里的空气和景物已经臭到了什么地 更有一排光怪陆离的旧书店。在这暖晴的秋 一条混沌的苏州河，西段几乎给工厂占 不来吃你，你也要提防着黄叶飞来打破头的 位。 日下午，踏着黄叶，晒着暖暖的阳光，在这河 住了。腐了的蚕茧的臭味，豆饼的臭味，小麦 流弹。 仅是在静安寺路霞飞路走着的人，大 岸两旁散步一会儿，随意翻几册在那里陈列 粉辗起的灰尘，你若不是为了衣食问题咬了 河面上挤满了始终停在那里不开动的小 约谁也不相信同一市内会有这样非人间的 着的旧书，这是多么想像起来也觉得是愉快 牙齿在那里作牛马的人，你简直连一分钟也 汽船。 境地。 的事。 不能停脚。从天妃宫桥以至黄浦，虽然空气 苏州河虽然这样没有一点给行人流连的 连基本的清洁和卫生问题都没有顾到， 至于伦敦，那有名的泰晤士河雾中的风 里免除了那种种臭味，但是两旁坐满了失业 趣味，但是苏州河还是上海市中比较清澈的 我们还想从上海市几条河上享到水的乐趣， 景，昏黄的瓦斯灯，朦胧的人影，那更是不消 的游民，有几处桥脚下更永远堆着一些养路 一条水道，你去看看斐伦路和徐家汇路两条 那真是太梦想了。 008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 009
- 7. 名人与上海 Lesbians in the Mirror 自从玻璃镜子传到中国后，传统的“磨镜子”职业也就淘 汰了。但“磨镜子”又有了新的含义：“古代的镜子是以铜 相磨，现代的磨镜是以肉相磨。《上海俗语图说》中如此 ” 解释：“镜子应平坦光滑，才能照见人影，两面铜镜相磨， 以光滑对平坦，中间绝无峰峦起伏，以磨镜代表（女）同 性爱，大概就是这个缘故？” 去出去！ 赵珏莫名其妙， ” “再也想不到是因 熙编著）记载：清末上海公共租界的恩庆里 为她不三不四，不男不女的，使他疑心是磨 有个妓女，人称洪奶奶，为当年“海上八怪” 镜党”。 之一。她的怪，在于所狎者男子绝少而女人 对年轻的读者来说， “磨镜党”是什么 多，一时为海上“磨镜党”之魁。 “党” 凡 内因 东西，似乎需要注释一下。先说“磨镜子”， 嫉妒而发生争执，甚至以性命相搏的事件， 在玻璃尚未传入中国前，国人用的镜子都是 洪奶奶一出面即可摆平， “党”员惟命是从， 铜制的，时间长了就会黯然无光，于是就有 不敢违抗。那时有一个妓女叫金赛玉，已经 一种专门为人“磨镜子”的人，挑着担子满街 从良嫁人，与洪奶奶有同好，就挟巨资离家， 跑，自己备有一面母镜，将人家交给他的旧 改姓陈，在洪奶奶家对面租屋居住，时相往 磨镜党 镜子在母镜上尽力摩擦，就能让旧镜恢复光 来，相交甚欢。洪奶奶穿名牌服装，奢侈挥 文 陆灏 泽，像新的一样。自从玻璃镜子传到中国后， 霍，都由那些爱她的女人提供，金赛玉更是 张 爱玲生前未刊小说《同学少年都 不 个新鲜的话题。少女间这种对同性的爱慕， 传统的“磨镜子”职业也就淘汰了。 “磨镜 但 为之倾家荡产。起先与洪奶奶相好的都是妓 贱》 近日在海峡两岸同时出版， ， 又 “与男子恋爱过了才冲洗得干干净净，一点 子”又有了新的含义： “古代的镜子是以铜相 院中人，后来有钱人家的妾女也纷纷加入“磨 使海内外的张迷大过了一把瘾。两万多字的 痕迹都不留” 这是不是张爱玲本人的经验 ， 磨，现代的磨镜是以肉相磨。 《上海俗语图 ” 镜党” 同性相爱， ， 视男人为厌物。更有甚者， 小说写了上海一所教会女中几个女生的生活 之谈呢？ 说》中如此解释： “镜子应平坦光滑，才能照 “磨镜子”还能公开表演，在一些大旅馆里， 经历和心理成长，依然是张爱玲式的琐碎故 小说中写到赵珏逃婚离家，老同学恩娟 见人影，两面铜镜相磨，以光滑对平坦，中间 只要出钱，就能像唤堂差似的叫一班“党员” 事，却没有了早年文字的那股灵气，可圈可点 约她到附近一个墓园去散步。赵珏穿了她小 绝无峰峦起伏，以磨镜代表（女）同性爱，大 来表演给人欣赏。另外还在一些饭店或民居 的聪明话也没几句。但小说中对女性性心理 舅舅的西装，把头发剪得很短，接近男式。 概就是这个缘故？” 固定演出，每次参观人数限制四位，票价十 的露骨展示，尤其是对教会女校中少女间朦 正当她们在墓园散步时，出来一个瘦长的白 于是就有人把女同性爱者称之为“磨镜 元至十六元不等。旧上海色情服务业如此发 胧的同性爱的描写，在张爱玲的小说里倒是 俄老头子，翘着胡子瞪着眼向赵珏吆喝： “出 党” 《清稗类抄》 。 和《上海轶事大观》（陈伯 达，出乎意料。 010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 011
- 8. 名人与上海 Golden World 我们的头脑都经历着战争，鲁迅却因此 到1918年间他极少发表作品，我猜那10年间 被硬生生地捧成了一个找不到任何阴暗面 他所做的一定有一件事是：摆脱尼采。摆脱 的英雄，他的启蒙意义早已被过度的歌颂掩 尼采的影响比接受尼采要困难得多，鲁迅终 盖了，而这种歌颂恰恰又是他不屑的。依我 其一生都在努力克服自己的“偏激” 他终于 ， 看，鲁迅的反叛更多的是私人的、暴风般纯 少了尼采的狂妄，但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聪明 上的老式建筑，尽管时光荏苒，历史并非一 粹的；他略带自我的冷漠又是典型的 上海” “ 的战士，就应当致力于沉默，而事实上他仍 天造就，上海还是不时散发着奇异如罂粟的 的；他的幽默在经历了自我反省、怀疑和否 然摆脱不了尼采的命运—始终在虚无中来 味道。可是一踏进鲁迅纪念馆，不知为何升 定，体验了生命本体的黑暗之后，开始变得干 来往往。 起一股恐怖感：漆黑曲折的长廊，教条式的 燥；他早已出离了愤怒，而他的勇敢仅仅在于 “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 论点标语，循环播放的朗诵录音—令我脊 说出那些未知的真实；他跳出了困惑，却又陷 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 背发凉，通往出口的拐角处播放的鲁迅殡葬 入了新的悲剧—人们在赋予他“精神之战 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 仪式录像更是充满了大势已去的感觉。 士”这个头衔的同时，其实也已经隐约透露了 不愿去。 鲁迅的这段 ” “告别”是悲壮的，如 中国的现行教育就是这样把一个 特 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果今日他还活着，那么上海非常有可能就是 别“革命化”了的鲁迅以知识普及的形式 鲁迅是中国最早接受尼采的人，这在他 当年他口中的“黄金世界” 如今这个孤岛般 ， 黄金世界 传播给了一 代代人。而这并不是我们本意 的《野草》中显露无疑，然而人们似乎只看到 的城市也像极了他笔下的那间“绝无窗户”又 文 焰儿 要 的 那 个 鲁 迅 。鲁 迅 的 革命 性已经 远 远 了一个为绝望发声的鲁迅，而忽略了他与尼 “万难破毁”的屋子。他早就预见到了这一 1 927年鲁迅带着他的学生许广平来到上 超越了他原来的身份—首先是思想家， 采相同的悲剧情结。那么多“鲁迅研究者” 切，而他的叫喊整整提前了80年。 海，并在这个旧时的“大世界”度过了生 其 次是文学家。而这个除了战士几乎找不 中，也鲜有人站出来发问：鲁迅到底是谁？ 1925年3月18日，鲁迅在致许广平的信 命最后的9年。直至1956年10月，鲁迅逝世 到 其他 词 汇 来 概 括 的 鲁 迅，似乎 一 生 荣 当然今天我既不是站出来提出这个问题 中说： “我的作品，太黑暗了 因为我常觉得 ， 20周年时，他的棺椁才从万国公墓迁到虹口 耀、坦荡， 这样的评 价是否真的没有遗 但 的人，也不是解答这个问题的人。我甚至没 唯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却偏要向这些做绝 公园内。几天前我特地去拜访公园内的鲁迅 憾 ？2 0 0 6 年，周海 婴 — 鲁迅 之子在一 有好好研究过鲁迅，对我这代人来说那无疑 望的抗战，所以很多偏激的声音。其实这或 纪念馆，由于旧时是租借地，许多躲避政治 次名为“鲁迅 究竟是谁”的演讲上多次使 有点“老套” ， 了 我们总是习惯性地很本能地 者是年龄和经历的关系，也许未必一定的确 迫害的左翼作家都曾居住于那一带，所以来 用“不安” “急切” “沉重” “迷惑” 、 、 、 这 抵触课本中提到的作者和观点。但几乎大部 的，因为我终于不能证实，唯黑暗与虚无乃 来往往的背囊者仍然络绎不绝。走几步可见 样的词汇，他甚至说： “我不认识这样一个 分人都不曾注意到的是，鲁迅其实有过一段 是实有......”这就是鲁迅，他告别了天堂、地 老上海特色的咖啡馆，再走几步又见多伦路 鲁迅。” 沉默的岁月，并且一沉默就是10年。1908年 狱和黄金世界，却仍然无家可归。 012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 013
- 9. 名人与上海 James Ballard’s Shanghai Memories 迹)中提到战时的上海时说： “尽管上海本身 邻居朋友家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被洗劫一 就已经足够超现实了 我还是发现一切都很 ， 空。后来他在《The Kindness of Women》 偶然地被取代和再列，这是我第一次在日常 （《太阳帝国》的续集）中借另一个自我（讲 生活中感觉到超现实。” 述者）之口提到了这次经历，他这样写道： 就像萨尔瓦多·达利的画作中反复出现 “就在我离开龙华的那一刻，所有的钟都停 的柏树和大象一样，巴拉德的故事画面感总 了 时间的脚步也停滞不动。 ， ” 是很强。那些画面中总是反复出现橱窗模 巴拉德说，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 特，橱窗模特可以被看作上海的符号。除此 觉得上海不是一个适宜居住的地方。他对科 以外，巴拉德的作品还会反复出现白颜色和 技和未来的兴趣有助于他的纯文学小说创 帝国》曾入围1984年布克奖的决选，而《撞 骨头，后者通常出现在一些反乌托邦的或者 作，而这兴趣起源于他在上海度过的岁月。 车》则是他的巅峰之作。此书初成之际曾受 被遗弃的景象中，而那些景象正是他在战争 在接受《书商》杂志（the bookseller）的采访 多家出版社的拒绝，甚者竟建议他去寻求心 时期的亲身体验。在《太阳帝国》 他有这 中， 中他说： “当我把电视、大众传播学、高层建 理医生的治疗，然而三十年后，这部融汇性、 样一段描述： “Maxted发现Jim正看着坟墓中 筑、高速公路和机场文化统称为媒体版图的 科技、精神分析、恋物的作品最终变成了一 的Hug太太，她的手腕骨像龙华机场的跑道 时候，我开始意识到这预示着上海是个一切 部经典。美国文坛的灵魂人物苏珊·桑塔格曾 一样白。” 皆有可能的城市。” 盛赞巴拉德是“当代小说最具智慧的声音”。 巴拉德认为人天生就是暴力的，他频繁 正如巴拉德在《前景》杂志（Prospect） 詹姆斯·巴拉德及上 《撞车》中文版由吉林出版集团出版。 巴 拉 德 在 晚 年 接 受《独 立 报》的 采 地在故事中描写暴力， 海的那段岁月， 这同样也源于他在上 他在龙华战俘集中营（1942 中传达的那样， 说： 战争曾经遗弃了他， “人生只是一个舞台， 所以他 从演员到场景，所 海对他创作的影响 访时 说：“上海 是我小说创 作最大的灵感 年起他和他的家人被囚禁的地方）目睹了战 有的一切，随时都可能清场。” 文 James Bollen 译 周欣祺 来源。” 争的残酷。在长达14年的战争结束后，巴拉 直到最后，巴拉德依然在虚构和现实中 詹 姆斯·巴拉德，英国作家，从小在上海 我正在做的关于巴拉德的项目就是以发 德独自走出集中营回到在阿莫斯特大街(现 前行，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心理和梦的解析对 的租界地长大，十余岁时（第二次世界 现上海对他创作的影响为目的，并拍下那些 在的新华路)的家，途中他在徐家汇附近的火 超现实主义画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巴拉 大战期间）曾被关进日本的战俘集中营一关 曾经激发他的想像力和影响他写作的场景。 车站看见一个日本士兵勒死了一名年轻的中 德则认为这种解析也应当用于人世间。 三年。对战争的恐怖回忆奠定了其一生的创 巴拉德曾经说过：“超现实主义画家 国男子，那残忍的行为成了他童年的阴影。 而巴拉德给我带来的思考是：如果想使 作基调：忧伤、阴郁、机械、绝望、虚无、末日 对我创作的影响远远超过小说家对我的影 回到阿莫斯特大街之后，巴拉德找到 上海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变得和谐，那么就 启示般的故事内核。他因此被奉为“赛博朋 响。 可见超现实主义对巴拉德的影响是巨 ” 了跟随全家迁入龙华以前居住的房子，发现 需要搞清楚什么是虚构的上海，什么才是真 克”（cyberpunk)文学导师。他的名著《太阳 大的。他在自传《Miracles of Life》(生命的奇 家里没什么变化。可是当他接着又找到以前 实的上海。 014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 015
- 10. 名人与上海 The Legendary Mafia Overlord of Shanghai 今天的上海，重新打量一下，在张爱玲随风潜入夜的万千 石库门里，似乎有刘翔刘跨栏的速度、姚明姚篮球的高 度、韩寒韩博客的风度、周立波周清口的广度，余秋雨余 文化的厚度，至于那种可疑的深度，一贯假大空，没有也 罢，说起来上海不输任何地方，但我觉得就缺一种，当年 杜月笙杜先生的大度。 腔调是一种气势，一种派头，一种格局； 情调是气势下的氛围，派头里的洋气，格局 么了不起，都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也没什么 们的杜月笙当然出版了，说不好是不是大陆 中的精致；腔调是天，情调是地，天地间应该 了不起。我们就写杜月笙的黑社会，写杜月 最早，但一定是最畅销的，流行至今，各种各 浑然一体的；腔调是太阳，情调是月亮，阴阳 笙的抗日情怀，写杜月笙的民族工业，当然也 样的山寨版仍在中国的大街小巷游荡，尤其 间应该和谐相处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腔 不放过杜月笙的风花雪月。不抹黑，不涂红， 在宾馆机场商务人士的云集之地。我们的杜 调没有了 情调就变味了 这个城市就变得嗲 ， ， 不丑化，不美化，老杜就是老杜，一个穿长衫 月笙，抗战胜利之后，担任七十二家公司董事 从杜月笙说起 里嗲气了。 要害， 难怪有人会骂上海， 杜月笙杜先生死而复生， 不过没有骂到 天下还有人 的上海滩老大， 毛， 一张马脸之上， 胡子的归胡子。 眉毛的归眉 就像蒋介石不一定都国民 长，我想不起来今天的上海滩， 这么有腔调。 还有哪一位， 文 丁晓禾 敢骂上海吗？ 党，毛泽东不一定都共产党，他们都是历史 今天的上海，重新打量一 在张爱玲随 下， 好 汉不 提当年勇，但我 还 是要 提杜 月 我们又发现，市面上杜月笙绝迹，都是 人物，都属于中国。旧社会，新社会，都是社 风潜入夜的万千石库门里，似乎有刘翔刘跨栏 笙。想当年我们哥儿几个，写书谋生， 一帮马屁文人，讨好意识形态，把杜月笙写 会；初唐的诗，晚唐的诗，都是唐诗，人们不 的速度、姚明姚篮球的高度、韩寒韩博客的风 写来写去写到上海，发现上海滩大有生机，市 得青面獠牙满身血迹，结果马屁拍到马腿 会因城头变幻大王旗，就对诗歌有另外的评 度、周立波周清口的广度，余秋雨余文化的厚 面上到处张爱玲，没有一点杜月笙，这个城市 上。杜月笙阴魂不散，像共产主义的幽灵在 价。就像现在的励志书，乌龟王八都在励志， 度，至于那种可疑的深度，一贯假大空，没有 肯定出了什么问题。张爱玲代表小资，代表女 欧洲大地徘徊，杜先生兄弟遍天下，封杀几 杜月笙十六铺卖水果出身，一把水果刀起 也罢，说起来上海不输任何地方，但我觉得就 性，代表阴柔，杜月笙代表市井，代表男人， 本小书，自然不在话下。这些当然是历史学家 家，从一个露宿街头的小商小贩，成为一个 缺一种，当年杜月笙杜先生的大度。 代表阳刚。说到底，张爱玲代表一种城市情 教导我们的，杜月笙除了青红帮，还有抗日， 时代的象征，很符合现在的成功学，拿出来 什么时 候 上 海“无度”了，上 海 就 好 调，杜月笙代表一种城市腔调。 还有产业，历史上的大人物都会杀人，没有什 励志一下，想来崇拜的余地还是很大的。我 玩了。 016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 017
- 11. Features 特别策划 Night in This Southern City 南方之夜 文 孙甘露 这 一夜如此漫长，足够人们阅读某个 的电车路轨的闪光和嚓嚓声仿佛在街头 家族的谱系。从头至尾，完整而伤 游行的人群散去之后，为魔法所散走。 感。丰溢却又充满了折磨。满目尽是平凡 那些记忆在哪儿呢？年轻，腼腆，神 的事物：沙土、石头、尘埃、锡纸、词语、 情迷惘，额前的黑发遮挡住目光，他的日 屋宇、尸衣、味蕾、流苏、 玉米、 矾、 丝绸、 记中留有布片、纸屑和树叶的标本，封面 瓦砾、香料、乳汁、水，最后是一盏熄灭的 和扉页已经 褪色。 的私 人地 图已需 要 他 中的每一天，一天中的每一分钟，在暮色 细读一下总谱或者说运行时刻表吧。 电灯。 重新绘制，比例尺必须改换，还须重新上 和晨曦中辨认它，不为什么。仿佛只是一 很少再有人终生追求一朵神秘的蓝花，诺 上海，这座梦幻之城，被植入了多少 色，重新为山峰标高。那些河流呢？整整 次惜别前的凝视，深情却又一片茫然。期 瓦利斯已随一个古典浪漫的时代远去了。 异族的思想和信念。苏州河上的烟雾，如 穿过全部纸页，具有清晰地轮廓，犹如女 待和许诺像条形码一样抽象简洁地隐含 进入视野的是装腔作势的诗人，他们是拼 此迷离，带着硫磺和肉体的气息，漂浮着 性的唇线，布满了记忆和温暖的触觉，像 着金属的光芒。它是一座城市的脚注，或 字游戏的能手，能够化合从丁尼到拉金，从 纸币和胭脂。铁桥和水泥桥的两侧布满了 音乐那么流畅，并且深邃。 者一份无限适用的词汇表、摘要、梗概和 屈原到辛弃疾所有人的意象和韵律。这些 移动的人形，衔着纸烟，在雨天举着伞， 街道 始终是宁静的。如果冥想 和缅 枢纽。它是一首被激烈地演奏着的交响组 优秀产品排出的废水，像混浊的苏州河水 或者在夕阳中垂荡着双手，臂膀与陌生人 怀不能滤去喧嚣的市声，那么像书页一般 曲（我们时代最最泛滥的形容词之一）， 一样污染着我们享用的空间。他们互相劝 相接，挤上日趋旧去的电车。那些标语、 单薄脆弱的记忆便只能留住指纹而非目光 遗 憾 的是它没有延 宕和 休止，就像一次 勉，挟带着一本《神曲》 他们每个人都有 ， 横幅、招贴、广告、商标，转眼化为无痕春 了。人们在这里出生，玩耍，上学，恋爱， 潜 水，除非 演 变 为鱼，否则 我们 将不 再 一座“便携式地狱” 精致， ， 优雅，与但丁 梦。路面已重新铺设，六十年代初期尚存 谋生，用眼睛抚摸了它的整个外观。四季 生还。 的迥然不同。这也是人们所必须忍受的。 018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May Issue ~ 019
- 12. Features 特别策划 是的，生活以其 硕 大 无朋的暗示力 跑者个性中的某种奥秘和偏爱。他们正是 It Is Ours 量（深色和亚光的），使耽于梦想的人向 为此而跑（前者稳定地具有平庸而又冗长 习惯和清醒现出暧昧的神色，犹如向一 的充满琐碎细节的系统道德）。 名无 辜的兔 唇者递去 一支名贵的笛子， 此文正是为了纪念一个东奔西走的作 After All 你 所期 待 的 是 幽 家，说汉语的人， 怨 的 旋 律 ，还 是 或者在草席上面 当曙光即将来临的时候， 当 一次冰凉的缝合 壁枯坐，多少有点 我们对夜晚还有片刻的体会 手术？ 像在 模仿 我 们 周 时 间 ，漫 长 而曲折（其中包括 时，当这座沿海的城市即将 苏醒之时，允许我为你念出 游 列国 的 祖 先孔 子：疲惫、饥饿， 它到底是我们的 了沙漠和茶），我 这样的台词：“我以忧郁的自 遭 人白 眼 却 是 满 文 毛尖 们 从中 获 取 的 沉 腹 经 纶 。这 是 偶 负这样想，宇宙会变化，而我 饭 思 的 品 性 因为 陶 像 的 典 型 经 历。 桌 上 坐定，京城来的就问，有上海 什么都敢穿” 但最近几年， ， 连广州人都跑 不会。” 醉和沉溺而逐渐 时而形容枯槁，时 土生 土长的吗？我们说有，让北京 到上海找馆子了。国内各大菜帮在上海滩 丧 失 ，归 之 为 更 而神色凝重，冲着 领导猜，他毫不犹豫拣了桌上最白净最体 上轮番轰炸，先是杭州菜，接着湖南菜，再 为绵长，更加无以体会的冥想，犹如我无 时代，抒写糅合着谐谑之风的惨痛挽歌。 面的男人， 你。 说， 被挑中的就有些光火， 是四川东北客家菜，吃到现在，一家饭馆 法领悟的微妙的计时装置，或者以墓地作 贝克特、尤奈斯库是他们的当代形象。 故意粗鲁着点，老子山东的，什么眼光！潜 里是什么菜都有了。 为衬景的用途不明的教堂的洪亮悠扬的 这 是 一 个 世代。它需 要 眷写使 之丰 伏下来的真正本地人就在一旁乐，因为被 “今天，我们在上海可以吃遍全世界 钟声。 富地 呈现出来。福尔曾经为类似的时刻 北京人说是上海人，意思不会太好。 的菜系。 电视上的洋人竖着拇指向全世 ” 一个人，他正处在生命马拉松的折返 作过批注： “最初的一些行动所引起的短 然 而 ，就 算 天 天 和 房 东 一 起 分 担 界做广告。天地良心，这广告货真价实，吃 点（“朝前的路，就是回头的路” ， ） 如果 暂的幻想之后，在人们的心灵中又掀起了 “啊，上海男人”的辛酸 压力，就算夜夜 俄罗斯菜，台上有俄罗斯姑娘的大腿舞； 他继续跑下去的话—叹息，呻吟，困惑， 形而上学的绝望的巨浪，同时，一种无度 和老婆一起想念家乡的星空，来到这个城 到土耳其餐厅，俊美的土耳其小伙就跑过 疯狂就像沿途的供水站。不然，他跃出母 的个人 主 义觉察到了永远 不 可能 跃 过的 市的无数外乡人，一年两年三五年，终于 来服务你，当然，常常也听说，俄罗斯姑 体那血腥而纯洁的冲动只能归结于一次练 边界。” 是一辈子，离开上海的冲动一直有，但一 娘其实是新疆姑娘，土耳其小伙是一戏剧 习者参加的半程马拉松赛。必须好好凝视 当曙光即将来临的时候，当我们对夜 直的冲动一直被延宕了。那么，在这个艳 学院打工仔。然而，不管那么多了 看那老 ， 这个标志，它貌似重点，象征着安慰、勉励 晚还有片刻的体会时，当这座沿海的城市 名远播又声名狼藉的城市，是什么拽住了 板娘多么风情万种，她一边跟你递眼神， 和嘲弄。仿佛是缺乏毅力和耐心的人的一 即将苏醒之时，允许我为你念出这样的台 他们？ 一边帮你涮羊肉，虽然是，你花了一斤羊肉 个活动衣帽架，它对你说，休息或者回家 词： “我以忧郁的自负这 样想，宇宙会变 上海吃得好。以前，民间流传“北京 的钱只吃到半斤的货，但是，半斤羊肉半 去吧！而赛会的志愿工作者则全然不顾长 化，而我不会。” 人什么都敢说，广州人什么都敢吃，上海人 斤温 柔啊，而后面半斤，才是真正的上海 020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May Issue ~ 021
- 13. 风味。吃遍全世界，你永远会想念上海老 的确 有让 外地 人 板娘。 特别不顺心的地 胃舒坦了 人就挪不动， ， 而且，饱暖思 方，出 租车司 机倒 淫欲，因着上海老板娘，就想娶个上海小 不 特 别绕 你路，但 姑娘了。虽然很多年前，鲁迅已经讲授过 一听 说你河 南来 “上海的少女”的不良倾向，但是，洛丽塔 的 ，就 问 ， 艾 滋 “ 毕竟好过末路狂花啊。走进北方店铺，小 病 严重 吧？”知 道 白杨似的女服务员美则美矣，但是你抬抬 你 安 徽 来 的 ，就 头，店铺上方拉一标语： “我们决不打骂 说 ， 我 们 家保 姆 “ 顾客” 心头一哆嗦， ， Farewell，小白杨。回 也 是 安 徽 的。”总 头来看上海小姑娘，没错，还有不少小姑 之 ，经 意 或 不 经 娘在传承海派风格， “作”了要死，不断创 意，要压 你一 头。 造Mission Impossible，但是，也应该看到， 在 这 方面，港 澳台 当代作女，亦是作资雄厚的，无限缠绵加 以 为可得 体 面，也 上无限想像力再加无限能动性，日月换， 没 门，你说你台 湾 山水转，辛苦归辛苦，但在一个价值失落 来 旅 游的， 就 说 他 的时代，作女为猛男撑出多么大的一片打 五百元带你浦东 拼天地。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 半天游，你说 不要，去地铁站就可以了， 地质不可能是这样，全国的大科学家大工 回，让你好好瞻仰，一边证明他见闻的深 你白头偕老的她虽然已经温顺体贴，但拐 司 机 就 冷言 冷 语， 台 湾 经 济 也 不 行 “ 程师都到场了 也没用。 ， 后来，请出玉佛寺 广 一边证明五百元的物有所值。 ， 你要再感 过地铁口，看到一对小恋人，女孩对着男 了吧？” 的方丈，方丈看了也摇头， 地底下有一 说， 叹几句赞美他几句，司机 就更兴奋了，索 孩叫， “我现在就要吃糖炒栗子！”稀里 不过，碰上你心情好， “行， 说， 五百 条黑龙，桩正好打在龙爪上，得过一百年， 性先带你在市区里兜一兜，看看，那边就 哗啦，你多么想回到过去，要死也好，要活 元，浦东半天游。 司机马上精神饱满， ” 一 黑龙才会离开，没办法。请方丈想想办法， 是马勒别墅，中纪委来查办上海社保大案 也好，说是折磨也可以，说是馈赠也可以， 个漂亮弧度，拉你上高架，一边开车一边 方丈考虑很久，终于说出：用一根金属大 的办公室，捉进去好几十个啊，那个叫什 反 正，在 上海 生 活，就 是有这 样 暧 昧 的 导游， 现在我们就在延安高架上了 等 诺， ， 圆柱，上面雕上九条金色的龙，在某时某 么的，刚到门口，就尿裤子了！终于，你深 幸福。 会我开下去让你们开开眼，这个高架有来 刻打下桩去！果然，柱子顺利地打了下去， 深地觉得，这五百元，物超所值了。 有了吃，有了女人，上海再 糟， 是 也 历呵！当初在这个地方打桩，一连打断十 但泄漏天机的方丈不久圆寂了。 所以，乱世自有乱世的法则，而所有 家的 方向。八千里 路云和月，上海T M D 几根桩子，不可思议啊，因为这个地方的 然后，司机开车在那龙柱子旁两个来 的上海人， 多 少少对这个 城 市怀 有自 多 022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May Issue ~ 023
- 14. Features 特别策划 豪，虽然他们平日里可能受尽高楼大厦的 一男演示，一男望风。演示的男人像表演 Shanghai Party 气，但指着外滩三号，他们依然与有荣焉。 魔术似的，亮出一纽扣电池，然后撸起袖 可能就是这么点虚荣心吧，上海的城市化 子表示两袖清风，接着，他用煽动人心的 进程这么迅速，人民这么委屈，但是大街 语调说， “注 意了注 意了， 迹 就要发 生 奇 小巷里的上海人，依然兴兴头头，仿佛这 了！ 果然， ” 他把纽扣电池放在一自来 水 个城市的明天里， 梦想。 活生生地养殖着他们的 水表上，水表不转了 然而自来水照样流。 “十块钱一颗， ， 高科技产品，花小钱省大 上海趴体 晚 上回家，安静的地下铁，突然，有 钱！”围观的人还在犹豫，望风男人催促 文 棉棉 一个男人站起 来， 各位， 说， 现在我给大 说， “快快快，我们马上要走的，这是尖端 黑 家唱一首《人生何处不相逢》。大家还没 技术，今天算你们运气！” 暗中，那些像烟灰一样的睫毛渐渐 这些矫揉造作的年轻人一律穿戴印 回过神 来，他已 经 摆 好 架 式，几乎 是 深 再走两步，又听到吆喝， “纯 种欧洲 透出光亮。那些魂魄，穿过夜晚的 着方格子的丝绸，他们所到达的公寓也到 情 地 唱 起 来：随 浪 随 风 飘 荡，随 着一生 名犬！最后一只！”那欧洲名犬装在鸟笼 上海。苍白，空虚，不 可 改变。在竹 篮打 处都是方格子，各种大方格子里套着各种 里的浪，你我在重叠那一刹，顷刻各在一 里，一女孩在问是不是偷的，卖鸟的看她 水 和叶 子折 断的声音中， 杂着一 些调 夹 小方格子。最大的格子在墙布上，比窗还 方......他一唱完，车厢里的年轻人就为他 一眼，意思“真不懂事，这还用问吗” 旁 。 皮而甜蜜的脚步声。那些著名的街道，像 大，像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画框。这里几 鼓掌，半揶揄半鼓励，男人于是脱下帽子， 边，有几个年轻人在兜售强力胶，他们把 是后宫里时刻等待被宠幸的小妾，穿过租 乎没有什么装饰物，各种方格子毫无规则 点题道：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于 ” 好好一根皮带剪开，又粘上，吆喝着， “永 界，摩登绝望的舞厅、戏院、跑马厅、咖啡 地到处排列。这个方形的公寓里还套着几 是，几个 年纪大的 乘客装 睡回笼觉的 样 远扯不断了！” 馆；穿过疲倦的英雄，恶梦中的人民。他 个方形的小房间。这里的一切颜色深沉而 子，不搭理递到眼前的帽子；一中年男人 走出好一段路了 还听到年轻人嘻嘻 ， 们从江的四周漂浮而来。凤萧声动，玉壶 模糊，这是个方格子的世界，这是个有关 投了一块钱后，问他一天能挣多少？年轻 哈哈的声音， “永远扯不断了！” 光转，触目惊心之中，女人们体态纤弱， 方格子图形和蜡烛的聚会。当然，还有唱 的情侣大约被歌词感动，投了五块钱，卖 大半个世纪前，张爱玲与胡兰成去美 肤如凝脂，脸如满月。男人们的举止则经 机，还有音乐，甚至还有一个乐队会出来。 唱男人立马送上口彩， “好人一生平安。” 丽园，看大西路上树影车声，商店行人，心 过相当的训练，性格深刻，受过文艺的洗 最初的时候，唱机里放着巴赫，冬天在上 我在徐家汇下车的时候，卖唱男人也 里喜悦， “现代的东西纵有千般不是， 说： 礼，却不喜欢做英雄。穿过外婆桥，百老 海听巴赫是最合适的。虽然，巴赫跟此时 下车来，不过，换个车厢，他又上去了。也 它到底是我们的，与我们亲。”车水马龙 汇大楼呈八字状，他们一级一级地走上楼 的政 治环境很不协调。这 是 一群跟政 治 许是灯光的关系吧，他一进入车厢，涂了 里，常常我会想到张爱玲的这一声感叹， 梯，脚底柔软，臀部的晃动幽雅而充满希 不协调的人们。上海是一座鬼城，下雨的 一层蜡似的精神焕发。所以说，大都会像 所以，尽管北京的朋友每次要疾颜厉色地 望。不幸福是他们的命运，他们从没真正 时候，到处都是漂浮着的能量，政治让鬼 春药，吃伤了身体，还会选择吃下去。 指责我们被花花上海蒙了心，我们却把心 相信过命运。最后，他们带着十分不可靠 们不敢轻易到处游走。在一个最小的格子 走出地铁站，马上听到吆喝声： “高 一横，决意和恶之花共生死了。因为，它到 的表情出现在烛光下，他们从来都善于隐 里，一对男女在试图亲吻。他们无比敏感， 科技产品，不灵不要钱！ 我挤进人群， ” 看 底是我们的。 藏感情。他们从不直接透露的，他们不相 无比坚强。在这战火纷纷的年代，他们开 到两个男人在兜售纽扣电池一样的东西， 信人。 始相信，所有因神经质而产生的力量都是 024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May Issue ~ 025
- 15. 不可靠的。艺术家在床上都是最糟糕的。 静地四处乱转，有着方格子图案的丝绸在 那里有一个哲学家，哲学家必须在床 冬天冰冷聪明，他们的衣服款式古怪，中 上表现优秀，不然，他就不是哲学家。香水 西结合。 制造者K看着那个格子自言自语地点了一 衣冠楚楚呆若木鸡的两个 老男仆是 根 骆 驼 牌 香 烟。 今晚唯一的新 包 站 在 K身 边 抚 人。不过，因为是 上海是一座鬼城， 下雨的时 摸着她的肩。包是 小 包 的 宴 会，所 候， 处 都 是 漂浮 着的 能 到 今 晚 的 主 人 。今 以 ，没 有 人 会 对 天 是 他 的 生日。 量，政治让鬼们不敢轻易到 这 几个 仆人 起 戒 他 的脸 上 始 终 挂 处游走。在一个最小的格子 心。犹太人G在说 着洞 察一切的 微 里，一对男女在试图亲吻。 他 话，他的声音窃窃 笑 。单 眼 皮 小 包 私语 般 的 温 柔 。 们无比敏感， 无比坚强。 在 是 上 海 最有名 的 包出现在G身后。 这战火纷纷的年代， 他们开 交际花，却没有任 G回过身去：生日 何 奶里 奶 气 的 作 始相信，所有因神经质而产 快乐！三个男人站 风 。他 是 个 漂 亮 生的力量都是不可靠的。 艺 在 那里看 着 一 个 的男孩，带着美好 术家在床上都是最糟糕的。 女孩。他们三个这 而 雪白的 气 息 。 么站 着 像 是 三 只 K说，你的生日，永远都是这几个，有着一 大鸟。其中两只是黑色的，一只在另一只 张脏脸的天使。那里站着两个洋人，他们 之上。它们碰一下后飞开，然后再碰一下， 每年都会来小包的生日宴会，他们是最早 然后又飞开。一只鸟似乎开始动情，它脖子 到上海的一批老外。一排排烛光缓缓地飘 部位的毛开始张开，全部张开，张开之后 动，大格子里的男女有着漂亮的耳形，每 的毛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黑色。 个人的表情都在说着你看我多美！他们静 026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May Issue ~ 027
- 16. Features 特别策划 Magical Mystery Tour in 珍珠，持不同政见的方位的珍珠。如果你 上个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是上海的 是这样说的，就请你拿起摇滚乐的话筒， 黄金年代，尽管经历了沦陷。但是20年代 在一个集会上我听见女主唱在唱“上海， 的上海犹如俄罗斯上个世纪同时期的白 Shanghai 上海—” 她用北京话来唱， ， 用美国口音 银时代，是一个世纪唯独的轮舞中心。在 的英语来唱，在集会后的迷幻派对里她又 1935－1936年间，那位德国大指挥家暂时 用唐山话来唱，用 离开意 识 形 态 的 张 国 荣 的 粤语 来 苦 海 ，到 底 是 和 “顶马”顶楼上的马戏团，那 幻城迷航 唱“上海，上海”， 但 是 她 唯 独 不用 个卖海报的北京女孩，那个用 谁 搭 乘 西伯 利 亚 铁 路 的火车 到 北 文 宋逖 上 海 话 来 唱 ，上 军用背囊给我带来效果器的 平，等 着 他 的 中 海 上 海，1 9 8 2 年 波兰女孩，或者那个从来不读 国 新娘 萧淑 娴 从 那 些火车和石库门犹如被苏州河的夜 马”顶楼上的马戏团，那个卖海报的北京 我 迷 失 于上 海 外 大 上 海 给 他带 来 张爱玲的上海女孩，都以我的 星袭击的弄错了的巴赫地址，1935 女孩，那个用军用背囊给我带来效果器的 滩 生 涩 的 味 道， 婚 礼 之花。2 0 0 9 诗歌把上海翻译成伦敦，翻 年的波西米亚狂 欢和系着红领巾的白杨 波 兰女孩，或者那 个从 来不读 张爱玲的 我找 不 到19 3 2 年 年 我再 次 来 到上 树的对位，我的诗歌用错误的车次和错误 上海女孩，都以我的诗歌把上海翻译成伦 的百乐门舞厅，但 译成流亡和幻听的伦敦，翻 海，在江湾新校的 的小提琴行来校准着张爱玲的地址流年。 敦，翻译成流亡和幻听的伦敦，翻译成我 是 任 何一 部 香 港 译成我最初见到的上海。 上海国立音乐院， 这是我对上海的最初的幻象。2009年上海 最初见到的上海，翻译成消防队员们私人 三 流电 影 都 能 找 完 全找 不 到 萧 淑 女作家棉棉留给我她那本《糖》和炮制出 手机 不 在 服务区的时刻： 里 是北 京时 这 得到。 娴教导对位法的教舍旧址。那个1935年回 于流亡呈现强烈错位感的日记之时，我与 间，这里是上海老火车站，那些夜的时刻 1935年，德国指挥家赫尔曼·舍尔欣 到上海音乐专科学校任教的中国女子，如 之交换的“电影地址”是匈牙利最晦涩导 都在，属于电影里伪装沧桑的长镜头，属 不是那 个经 过 上海百乐门舞厅而不入的 果在现在，她是否还会北上，去另外一个 演贝拉·塔尔的那部《伦敦来的人》 那么 ， 于有着伪装的戴着兔 斯基帽子的少女从 人。1935年他已经读够了关于上海的诗篇， 城市和那个德国指挥家相会。那个年代的 上海在一次次我们的对谈和彻夜派 对中 裤兜里掏出哨子的眼睛的戒严时间，我在 1935年他把他新婚的中国妻子萧淑娴错写 俄罗斯正被大清洗的恐怖化身为地狱，而 被置换成流亡者的伦敦了吗？那么暗夜的 江流中即使不用一句诗歌里的潜水钟，也 进了他的巴赫赋格，社会主义指挥家左派 赫尔曼·舍尔欣有着极权般风格的交响乐 快递是不是用2009年我在上海的“棉花” 可以错过你走回我的一百年的时间。 赫尔曼·舍尔欣和着上海探戈的丝巾进入 又在随后的40年把白桦林的秋天升高到 酒吧接头般的安静走入爵士乐的暴力？还 在北京我能买到的只是上海那个把 另外一个国度。我有20多张赫尔曼·舍尔 意志孤独的穹顶上，你只要仔细地听，就 是说，你的上海不在暗夜蓝丝绒或者木马 光明的灯盏 拧成歌特 仙 境的“冷酷的仙 欣的历史实况录音唱片，但是我就是在上 能听到那些被湮灭的微细的一个国家的 乐队的地下唱片里，不在“顶马”被苏州 境”的私人小样，这是一个唱片发烧友的 面听不到一个上海的地址，不管是用于流 呼吸声。好吧，每个上海之夜都有一方赫 河缓慢的航船挡住的私人演出里—“顶 噩梦和对位成白桦林的珍珠。是的口音的 亡还是停驻。 尔曼·舍尔欣的回忆之头巾。每个经过我 028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May Issue ~ 029
- 17. 的上海之夜都有张爱玲写不进《小团圆》 乱来命名她心目中的上海，犹如鲍伯·迪 2010年，这些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复苏了， 是诗人献给其祖父的一部书，我从中读到 里的女主角。 伦被禁止用民谣来命名上海。在一个叫孙 但是哪里还有上海牌麦乳精可以买到，那 了时代最疼痛的部分。 所以在这 样的上海之夜 里我才听到 甘露的人的上海之书中，所有的这一切叫 些每天早上必喝麦乳精的足球队员们已经 曾经有人告诉 我上海是 一 个没有钢 黄耀明在用一百年的沧桑唱他那首《石头 幻城。摇滚乐从来不在天花板上跳舞，摇 成为跑彩票站的老人，那些旧日子的上海 琴家的城市，但是我最近一直在听1937年 记》。背着灭火器的黄耀明，戴着防毒面 滚乐的铁鸟现在叫顶楼上的马戏团，叫木 用越 来越少的石库门房子和张爱玲无聊 出生于上海的女钢琴家顾圣婴的录音，其 具朗读我的诗歌的黄耀明，在外滩的人山 马，叫棉花酒吧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但是 的小说来总结出一个用苹果机和MSN来 中最好的部分该是她在这座幻城的录音。 人海里和我的本土式傲慢擦肩而过的黄耀 你多年前就告诉我，上海不是一座诗歌或 Google的上海，一个世博会无法入眠的上 在上个世纪被迫自杀的这名天才女钢琴 明，请放过我的耳朵吧，用你的嗓音，即使 者摇滚乐的幻城，上海是不是上海的一切 海，一个非诗歌喧嚣的上海。 家，她的德彪西弹出了灵魂之疼，而这样 你用那部《色·戒》来放过我，也请不要用 地方，上海只是上海的一切。所有的对她 但是不要说上海没有诗歌。这样的诗 的带着强烈的俄罗斯风 格的灵魂 之 疼， 你的另外一个上海来放过我。即使你用你 的描述都是徒劳的迷航的另外的喧嚣。 歌会刺痛整个秋天的爱情的凉风，会修改 引领着我的灵魂抵达的是你所写的诗歌： 的非标准国语来放过我，也请不要用每天 但是在北京听意大利配乐大师莫内 张爱玲《倾城之恋》的结尾，或者使那些 “伟大的树／把悲哀散尽—”在夜夜的 早晨7点钟的上海话广播节目来放过我。 康尼的音乐会的时候，我在他的乐音之上 依旧阅读棉棉或者安妮的女生们的青春之 沦陷里，一张顾圣婴的德彪西唱片所引起 上海 犹 如 残 忍的手术刀， 那 一次 我 脑 海中浮现的幻城分明就 是 上海，在一 “糖”更苦，是这样刺入你的灵魂之诗的 的疼痛把我领向圣徒林昭的微弱的祈祷。 在寻找苏州河艺术家仓库的时候迷了路， 张大提琴家马友 友和莫内康尼合作的唱 句子，是宇宙浩淼势力的暴雨，是金马奖 2007年在北京798画廊的聚会上，我第一 在电车和地铁的轮回中幻听到越 剧的声 片录音上，我听到了上海以大提琴的资产 影后李冰冰再次和我合 影的时候说出的 次见到独立导演胡杰的时候，他是背着大 音。50多 张 上海中唱公司的老 越 剧唱片 阶级声部在穿越我贫困的诗歌的流亡声 非标准上海话： 型军用背囊出现在那个画展酒会上的。是 把上海搬到了北京，搬到了多伦多，搬到 部，所有沦陷的耳朵都有着沧桑唯美的静 别以为我是块木头 一个多么彻底的不合时宜的人，他拍摄的 了澳洲和纽约的任何一所三流大学，搬到 默。上海是希腊化的一座幻城，张爱玲或 我曾经为了你的寒冷 林昭纪录片为我们重新清洗了那些微弱的 了香港，搬到了马英九的台北甚至阿扁的 者王安忆的小说怎么能穷尽她，或者那条 把心灵烧焦了也不喊疼 圣徒般的祈祷，清洗了这个世纪太过于喧 拘禁所，如果越剧也能搬到张爱玲没有写 叫苏州河的电影地址又怎能被这些巴洛 这是现在定居在上海的最著名的诗 嚣以至于听到“聋”的怀念的耳朵。对于 出的上海的小说里去，如果越剧能够搬到 克的上海之夜华丽转身为那 个在越 剧院 人严力在上个世纪80年代写于纽约的诗 那些死亡和为春天而坍塌的自由之牢房， 那些被嘲笑的“上海的早晨”的周而复的 打开了天空的古琴的狂客。在我关于上海 歌，但是却应用于20年后的上海。在上海 他告诉我，诗歌是无力的，但是诗歌是这 小说里去，你也会重新经历文革时期的上 的梦里，总有戴着红口罩的宁玛派尼姑， 这个非诗歌的幻城，有诗人在，铁树就依 个奢华的世纪最贫困的听力之殇。 海，样板戏的上海，东风巨轮和海港时代 总有流亡的白俄罗斯舞女，总有那些走在 旧开花，可口可乐就依旧直接在树上长成 我 最 近一直 在看两部电 影， 部是 一 的上海。有一个叫朱大可的人在穿过文学 《上海滩》浪奔浪涌的歌词 之 外的过客 果实，而只接受上海话的渡轮也依旧把我 前东德的《布莱希特的最后一个夏季》， 史的上海，有一个叫宋琳的诗人或者叫陈 和狂风。我还记得我关于上海的第一个记 变成另外一个人。2009年10月2日，我拿到 一部是Ken Mcmullen导演的《幽草》 说 ， 东东的诗人用兰波或者波赫士的诗歌 来 忆是我那上海足球队 里当队医的亲戚每 了诗人严力刚刚出版的关于上海名医师严 得是托洛茨基的女儿在流亡和精神分析 重新命名上海，犹如比姐用一场摇滚乐骚 年春节给我带来的麦乳精和大白兔奶糖， 苍山的纪念文集《家世国事 时代史》 这 。 学之间的潜意识日记，多么像那个时代的 030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May Issue ~ 031
- 18. 以及 亚洲般的明 车在上海作行为艺术，我从照相机的镜头 亮 得 不 可思议 的 后看到了自行车的轨迹，看到了在我的幻觉 乡愁。 中倒立的上海。上海最有名的艺术设计家 我曾经多次 蒋琼耳是来到北京和我一起喝掉那瓶万圣 出入上海，在法国 节红酒的，她的时装设计总是带着法国电 领事馆旧址我 举 影的奇怪味道，但是却一次次地把我的诗 起照相机为一个 篇永远地留给了上海。 波 兰 女 生 拍下她 在另外一个夜晚我是乘坐奈良美智 心目中越剧的上海 的妖怪火车来到上海的，我被那个叫官纯 城，也为了缪 斯女 的女设计家在枫木音箱上绘制的彩图给 神 我曾经在 上海 彻底迷住了，但是我却拒绝她在我的“雨 铁 路局的 旅馆里 后初晴”限量版音箱上绘制出上海的春天 写着最初的诗篇， 地址—因为上海不是这个世纪的雨后初 深夜的火车野蛮地 晴，在某种意义上，上海是我诗歌里那永 吞没了我可怜的诗 远哭泣的心。 歌。在我30岁以后 是的，如果有一天上海在我的体内说 我才读到第一本张 上海话，如果再给我一次童年，让我可以 爱玲的小说，我把 再次买到麦乳精和大白兔奶糖，让我成为 她的小说错位于我 那个叫张爱玲的写书女人 所看到的黎明 少 年 时 读 不懂 的 的方向：在那里苏州河是另一次更危险的 鲁迅或者林语堂。 爱情，在那里一个女孩的《糖》还没有写 是的，2009年 出而河流结冰，在那里那个殒命的女钢琴 在那个上海爵士酒 家还没有出生，在那里你甚至还没有为这 吧的演出现场，我 个幻城写第一首诗歌。那么我愿意做那个 旧上海啊。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上个世纪 照的镜子，也许上海就是圣彼得堡，也许 目睹那个摇滚乐女主唱用北京话持续地嚎 在上个世纪30年代去排队购买周璇唱片的 20－30年代的上海，是整个世纪性的黄金 曼德尔斯塔姆的名句“黄金在天上舞蹈／ 叫“上海上海” 我也目睹她的化妆包里塞 ， 人— 那个时候她尚未成名，而我还没有 年代，它和几乎同时期的俄罗斯白银时代 命令我歌唱”就是献给他幻像中的上海， 着看了一半的张爱玲的小说。我目睹了我的 出生。就是这样爱你—上海，我的上海。 是一个花朵的两种不同的幻影，是互相映 曼氏曾经多次说过他的前世是个中国人， 画家朋友郑连杰在那一年的上海骑着电单 032 ~ iLOOK Magazine ~ May Issue iLOOK Magazine ~May Issue ~ 0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