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現華埠：
華裔美國文學與電影中的唐人街
馮品佳

2. 摘要
以少數族裔文學的傳統而言，族裔主體性的發展經
常植基於與族裔空間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情
仇之上，族裔空間既是其記憶滋生依附之所，也往
往是蒙受種族歧視、陋巷區隔之辱的地方，因此有
人選擇出走、有人選擇固守，而對於族裔空間之再
現也因此殊異。華美文學與文化傳統中華埠的空間
再現一向為重要的主題之一，此次演講將就王穎
(Wayne Wang)的《尋人》Chan Is Missing、《點
心》Dim Sum三部以描寫華埠為主的影片，黃玉雪
（Jade Snow Wong）的《五女》(Fifth Chinese
Daughter, 1945)，趙健秀（Frank Chin）的《杜老
亞》(Donald Duk, 1991)，以及伍慧明（Fae
Myenne Ng）的《骨》(Bone, 1993)討論華裔美國
導演與作家再現華埠空間的不同手法。

3. 舊金山華埠
做為華人在北美洲大陸最原初之
根據地的舊金山華埠，向被早期
移民稱為「大埠」，位居舊金山
市區中心，周遭為跨國金融中心
的「財政區域」、高檔血拼之所
的「聯合廣場區」、以及文人雅
痞薈萃的「北灘」所包圍，一直
是舊金山市觀光重要之景點。

4. 舊金山華埠的中國情調
舊金山華埠最「引人入勝」之處，除了林立
之茶樓飯館、中國土產、雜貨店之外，即是
觸目所及的「中國」建築風格：懸垂金鈴的
宮廷式街燈、寶塔式的屋頂等等。有趣的是
這些令歐美遊客不遠千里而來欣賞異國風的
建築裝飾，實際上是華裔商人與白人建築師
所共同想像建構的東方樣貌。透過簡德
(Arnold Genthe) 的攝影可觀察到在一九○
六年舊金山地震之前的舊華埠，除了攝影家
所強調的東方臉孔及服飾之外，在建築形式
上並沒有特別突出之處。但是在地震後，市
政府本有意收回位居精華地段的華埠，以滿
足市政商業所需。正當市府大老商量如何遷
徙華裔人口之際，一位華裔商人向香港舉債、
斥資重建一個具有東方主義色彩的觀光地區，
融合二十世紀初愛德溫式建築形式與戲劇化
的中國風，藉以召喚嗜好異國情調的白人觀
光客人創造商機。

5. 簡德的舊金山華埠

6. 觀光景點的華埠
從舊華埠的華人聚落形式到新華埠的觀光取
向，明顯可見震災重建之後金山華埠生存形
式上「表演」的功能明顯加強。如果舊華埠
吸引的主要是尋芳客、鴉片癮者或是傳道人
士，新華埠企圖引人駐足之處則主要是其裝
扮後的空間外形。新華埠特意建構出來的東
方主義性質一方面是有意的裝扮，誠如黃秀
玲（Sau-ling Wong）所言，有些華埠居民
積極地以虛構東方主義性來「欺騙洋鬼子」，
就像非裔美國人的shucking或jiving一樣
(quot;Ethnic Subjectquot; 253)。就另一層次而言，
新華埠的商機／生機也有賴於這樣商業化的
景點製造，以滿足消費者／遊客的視覺快感
為主。

7. Autobiography as Guided
Chinatown Tour?
Sau-ling C. Wong : “Removed from
Chinese culture in China by their
ancestors’ emigration, American-born
autobiographers may still capitalize
on white curiosity by conducting the
literary equivalent of a guided
Chinatown tour: by providing
explanations on the manners and
mores of the Chinese-American
community from the vantage point of
a ‘native’” (262).

8. 《五女》：展示女性的櫥窗
黃玉雪（Jade Snow Wong）的自傳《五女》是二
十世紀華埠文學早期的代表作，也經常被批評有
「自我東方主義化」、創造「華埠導覽」（guided
Chinatown tour）之嫌。黃玉雪不僅提供景觀介紹、
華埠飲食習慣、甚至食譜。而文本中最觸目的一景
是立志成功的「玉雪」將自己放在華埠一家商店櫥
窗，公開展示她作陶的手藝。這樣的自我表演與重
建新華埠的商業精神不謀而合。做為二十世紀中期
清教徒精神的華裔美國典範，黃玉雪在此處的自我
展示可謂美國立國神話「佳城在山」（a city on the
hill）及工作倫理的極端表現。但是她也使得文本中
的華裔女性身體變成有如新華埠一般具有「可觀的
差異性」。畢竟在華美歷史中第一位涉足美國的華
人女子Afong Moy就是這樣被放在紐約市的美國博
物館櫥窗中展覽著。

9. 《五女》 ：玉雪的故事
黃玉雪在《五女》對於華埠及華裔女性身體
的展示性處理固然值得商榷，然而更加可議
的應是主流社會不間斷的凝視。《五女》書
寫的歷史背景正值中美關係因二次大戰時的
聯盟而創新高的時期，而美國主流社會也因
此對於華埠產生新的興趣。因此《五女》在
當時之所以受歡迎，有極大部分是因應白人
讀者群的需求。此外，儘管《五女》中的女
性自我（auto/self）因為第三人稱的敘事結
構及華裔群體屬性的需求而受到壓抑，在二
十世紀中葉第二波女性主義風潮來臨之前，
「玉雪」的故事可以說是尋求華裔女性獨立
自主極少數的聲音。

10. 重建華埠印象？
黃玉雪的《五女》弔詭地試圖在主流的文化
窺視下尋找自我，成為備受爭議的早期華埠
文學代表。但是只要華埠／華裔一日仍受到
主流凝視的左右，華埠的「復健」
（rehabilitation）就困難重重。黃秀玲就曾
一針見血地指出，只要華裔作家脫離不了文
化衝突的主題，華埠的文本空間呈現即便想
要採用非刻板印象、復健式的再現方式，卻
總還是得要冒著複製既定「族裔經驗」的危
險（257）。例如一向以重整華裔「雄風」
與倡導華美國族主義為職志的趙健秀
（Frank Chin），在他早期的小說及戲劇文
本中華埠往往以廢墟式的形象出現，壓抑禁
錮著華裔青年的身心。

11. 《杜老亞》：神話華埠
但是隨著第一代的移民的凋謝，趙健秀在一九九○年
代初期以《杜老亞》為華埠改頭換面，由頹敗老化之
地變成充滿再生活力之境。小說中趙健秀以農曆新年
倒數的十五天做為時間的框架，在華埠的日常生活世
界中藉由夢境敘事的手法，揉雜摻入華工架設太平洋
鐵路的歷史，以及改寫自《水滸傳》的故事，促使十
二歲主人翁杜老亞由厭惡華裔屬性一躍而為深具族裔
歷史意識的華埠新少年。更重要的是華埠被趙健秀塑
造為教學的權威場域（Li 127），將這個華裔社群最
原初的空間從主流社會的箝制之中解放出來，轉而成
為節慶的嘉年華式空間。尤其是最後一幕在天使島
（Angel Island）施放一百零八架點著燈火的模型飛
機，同時天際湧來梁山泊好漢跨過天際的鐵騎，結合
了中國的俠義傳統與神話精神，經由空闊的天空中點
點的燈火，向上一代的移民致敬告別，為下一代的華
裔帶來希望。此處天使島也似乎納入了華裔空間範圍。
因為這個位居金山灣口的小島曾是華裔移民進入美國
本土之前的羈留站。

12. 反諷的巧合？
《杜老亞》中神話華埠以及華裔傳統
的方式，一方面是促進族裔自尊自榮，
另一方面也使其敘事依循另一種成功
的故事模式，就像《五女》一樣。以
趙健秀對黃玉雪之批評一貫的嚴苛，
這樣的「巧合」毋寧是極其反諷的。
無論是《五女》所採用的自我東方主
義化的模式，或是《杜老亞》的神話
式禮讚，所呈現的華埠都成為代表某
種華裔屬性的象徵性空間。

13. 《骨》 ：「記憶場域」
伍慧明（Fae Myenne Ng）的《骨》在華埠文學傳
統中最特出之處，在於她深入大街小巷，以最個人
化的敘事手法描寫金山華埠全貌，刻畫出一個保藏
記憶的生存空間。在《骨》中女主角有如一位班雅
明式的城市行走者，以敏感的官能收納周遭的各種
聲音，體會各個街道不同的經驗，聆聽各個家庭悲
歡離合的故事。這位華埠的行走者即是她周遭人群
中的一份子，精神又保持某種抽離，嘗試面對她生
命中的種種魅影—包括生父的遺棄、妹妹的自殺、
以及老一輩終生辛勞卻屍骨難尋的遺憾等等。經由
這種交織駭人而暴力的死亡事件與最尋常凡俗的日
常瑣事，伍慧明以最物質化的方式描寫華埠的心靈
空間，也藉此釐清華裔美國生存的一種樣貌，使得
舊金山的華埠成為一個諾哈（Pierre Nora）所謂的
「記憶場域」（lieux de mémoire）。

14. “Between Memory and History:
Les Lieux de Mémoire”
Our interest in lieux de mémoire where
memory crystallizes and secrets itself has
occurred at a particular historical moment,
a turning point where consciousness of a
break with the past is bound up with the
sense that memory has been torn—but
torn in such a way as to pose the problem
of embodiment of memory in certain sites
where a sense of historical continuity
persists. There are lieux de mémoire, sites
of memory, because there are no longer
milieux de mémoire, real environments of
memory.
—Pierre Nora

15. 《骨》：雙重意識下的華埠
From the low seats of the Camaro, I
looked out at the streets and saw the
spidery writing on the store signs, the
dressed-up street lamps with their pagoda
tops, the oddly matched colors: red with
green, green with aqua blue, yellow with
pink.
Looking out, I thought, So this is what
Chinatown looks like from inside those dark
Greyhound buses; this slow view, these
strange color combinations, these narrow
streets, this is what tourists come to see. I
feel a small lightening up inside, because I
knew, no matter what people saw, no
matter how close they looked, our inside
story is something entirely different. (145)

16. 消失中的華埠？
值得注意的是《骨》透露的迫切感。
在華埠老成紛紛凋零、而周遭跨國商
業文化步步逼進的時刻，華埠的空間
正在急速縮減之中，而那些「內在的
故事」也很容易就灰飛湮滅，成了像
是第一代移民的骸骨那樣永遠遺失。
在進入二十一世紀的今天，華埠因為
新移民的遷入、舊人口的移出、以及
因社會階級變化而產生的種種變異早
已不再是個意義固定恆定的所在。

17. 王穎(Wayne Wang)
A Thousand Years of Good Prayers (2007)
The Princess of Nebraska (2007)
Last Holiday (2006)
Because of Winn-Dixie (2005)
Maid in Manhattan (2002)
The Center of the World (2001)
Anywhere But Here (1999)
Chinese Box (1997)
Smoke (1995)
Blue in the Face (1995)
The Joy Luck Club (1993)
Life Is Cheap... But Toilet Paper Is Expensive (1989)
Eat a Bowl of Tea (1989)
Dim Sum Take Out (1988)
Slam Dance (1987)
Dim Sum: A Little Bit of Heart (1985)
Chan Is Missing (1982)
A Man, a Woman, and a Killer (1975)

18. Chan Is Missing (1982)
1980年代初期的舊金山的華埠
粗糙的黑白影片(資金問題)但極高的實驗性質
國會圖書館在1995將本片選為20世紀值得典藏的美
國名片之一(the National Film Registry)
偽偵探片（尋人及尋錢）：戲諷陳查理(Charlie
Chan)式的偵探片 藉此把華埠走遍遍
Jo and Steve around Chinatown另類的漫遊者：Jo
的旁白做為指引，有目的的追尋(尋人) 徒步，開車
卻不知道自己找的人究竟是誰
Who is Chan Hung?—Taiwanese? Chinese?
American?/為何失蹤？交通事故？揮旗事故？謀殺
案件？捲款潛逃？
音樂的使用：雜化的認同 許冠傑的廣東歌（Sam
Hui’s Hong Kong Pop），英語歌（Pat Suzuki’s
“Grant Ave.”）

19. Chan Is Missing
華埠空間：生存的空間（同一地點不
同時間的拍攝/ Smoke），驚悚的空間

20. Dim Sum: a little bit of heart (1985)
Mrs. Tam/ Geraldine Tam/ Uncle Tam 三種不同的
華裔空間 非常風格化的呈現方式/固定的場景
Mrs. Tam—不在在老華埠之內的居住空間，但是仍
然是華人聚居之處/domestic space—大部分是在家
內 室外景也是以家裡的院子為主
Geraldine—尋找家庭之外的可能—海邊，shopping
mall
Uncle Tam—酒吧—inside Chinatown—沒有真正的
家（光棍社會bachelor society）
墓園—the final destination—必須拜訪墓園
機場—mobility
食物的隱喻：母親與食物 點心（食物密碼：蓮蓉
包）/粽子（媽媽的味道與女兒的改良）
Uncle的哀嘆 沒有母親就沒有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