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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市第五屆青少年學生文學獎高中職組 -散文組初選入選作品
- 1. 重熙憶錄
靜修女中 王安利
從我有記憶以來,它就靜靜的矗立在那裡,巍然,祥和。一種與周遭嘈雜相
背的寧靜,只屬於它──孤傲的台北府城小南門。
今晚的風有些涼,我默默地站在街道轉角,將自己的身形隱在暗處。古老城
樓在天色漸暗的變化中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怔忡恍惚間,猝然亮起紅色光束─
─那是橫向車輛通行的前兆。我下意識的倒退一步,幾秒後,原先含歛的週遭空
氣霎時爆出巨大的聲響,加速行駛的機車帶著尖銳的鳴音劃過我眼前;過亮的車
燈頗為刺眼,而這只是起頭,緊接其後的是大大小小的車輛。各形各色的車燈快
速流動,而城樓在光色長流中忽隱忽現。雖然此時我無法看清它的全貌,但記憶
裡的老城樓卻漸漸自我腦海浮現,恍然間我回到過去……
小時候從車窗裡望去時,對那處在車水馬龍中的龐然的身軀充滿好奇與不
解。我問父親:「爸爸,那是什麼?擋在這裡,讓車車都轉來轉去的好討厭!為
什麼不拆掉啊?」父親不語,臉色深沉,眼角餘光瞥向坐落在交通要道的城樓,
便專心的看著前方,等方向盤轉了個大大的彎後,父親才回答我:「嗯……它比
我們更早以前就存在那裡了,這裡是它的家,我們才是擋著它的人啊。」當時我
不太懂父親語氣中的沉重與感慨從何而來。多年後,父親依然載我同行,我回過
頭去,望著後車窗外那漸行漸遠的孤單城門慢慢消失在眼前,然後等到再也看不
見時,我才驚覺其實它並沒有移動任何一吋,而是我們遠離那個一直守在原地的
古老城樓。
小學畢業後,很快的國中也畢業了,當我拿著畢業證書時,心裡無端掀起了
小時候為小南門無語送行時相同的情緒波瀾。當年我不太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感
覺,而現在我明白了,那令人心底泛出淡淡的疼與哀的情感,是認知到時光不會
再回來後的悵惋。我們雖然保留了小南門古老近朽的身軀,但那真正屬於它的年
代卻早已泛黃成書裡的舊章,再也追不回。歷史的推進無法抗拒,權起權落的朝
代遞嬗地緊,我們在追求新式事物的同時拋下舊式傳統,不斷往前行……。
府城小南門就是經歷歲月洗鍊後極少僅存的古蹟之一,它以堅定不移的姿態
露宿於風雨之中,讓所有看見它的人見證它曾經生活的那些年代是真實存在的。
小南門還有另外一個美麗而蒼涼的名字──重熙,取其「盛世興隆,光輝普照」
的意思,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大器又不失文學上一種特有的溫柔,讓我清晰地感
受到其發願巍然萬世的自信與寧願獨留、也要表明自己存在價值的堅決,令人心
疼,也令人欽服。
- 3. 台北雨季
內湖高中 蔣亞彤
我討厭台北。
烏煙瘴氣又人潮擁擠,一張張冰冷的臉孔映照出我內心的迷惘與脆弱,那些
空洞且不信任的眼神對我大聲的咆嘯示威:這裡不是我的歸處也不是我該踏入的
領地範圍,尖銳刺耳的嘲諷傷害了路過此城市的我,傷害了不經意在此城市飄盪
的我。
似乎,我也曾是顆滿懷希望的種子,搭著風抵達這座都市叢林,渴望在這裡
萌芽成為參天的大樹,向天空蔓延、沐浴在燦爛星光與和煦艷陽之下。我醞釀著
期盼卻在躊躇滿志之下失足陷入瀰漫濃霧的泥濘中,我還尚未親眼目睹那片色彩
斑斕的天空,就先在這滿是沼氣的無氧世界失去的自我,逐漸被剝奪吞食而去,
卻感到疲憊而無能為力。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無法再從清晨微薄的空氣中感受即將甦醒的生氣,
無法激勵自己去期許更多在這城市的未來。它只會嘲笑我的無知與天真,一遍又
一遍,不只刺痛我的耳膜,更如閃著寒光的釘子屢次扎入我的心。那些難耐的嗤
笑聲躲藏在都市的角落,可能躲藏在與我擦肩而過的行人眼中,可能躲藏在那些
我感到陌生的面容之下。
哧哧哧哧嘻嘻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呵呵呵呵呵呵呵。令人難受。
我忍不住閉上眼,試圖用雙手摀住耳隔絕都市帶來的嘈雜,然而殘留在我耳
邊的嗡嗡鳴響聲中,我始終聽不見我的聲音。
我討厭台北。這個讓我學會現實殘酷,同時讓我失去自我的都市。
為什麼要說它是個滿載希望,能讓夢想翱翔的都市呢?可我卻連指引方向的
星光都無法見著啊。我覺得痛苦,是如此想對同樣深陷於都市囹圄的你做出無謂
的吶喊。
你抬起了眼簾。像是聽見我嗚咽的哀鳴。
那是在陰雨綿綿的雨季裡 台北的天空彷彿死魚翻起的白肚參雜著揮之不去
,
的沮喪死灰,雲間散出些許白光幻化為陰鬱籠罩在每個人身上,和著那些擾人的
嗤笑聲。那些雨紛飛著如同牛毛又似細雪。我撐著傘站在街角望著同樣佇立在人
潮之中的你,你沒撐傘,頭髮與上衣都染濕了。雨卻愈下愈大。
那雙被挫折給磨蝕的消瘦面頰透露出些許的疲倦,那是和我同樣在這大都市
遭受事與願違的無力感,然而你的眼眸卻散發著炯炯有神的堅定與自信。留著鬍
渣的下顎有力的夾著小提琴,你專注而陶醉的拉著它,像是在與它對話,又像是
在與自己傾訴般,輕柔的拉動手上的弓。我聽不清你所演奏的曲調,被嘩啦嘩啦
的落雨聲給掩蓋住 琴聲斷斷續續 而人潮也一如往常踏著相同單調的節拍前進
, , 。
可是我,卻捨不得離去。對於你所擁有的堅持與自信,我既羨慕又忌妒,同
時為之著迷卻又感到迷惑。
如果雨不停怎麼辦?
你的嘴角扯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更加起勁的拉著沾滿雨珠的琴弓,像是
- 5. 做為一個學生的神經指數
內湖高中 謝季芳
最近天冷了,從衣櫃裡翻出厚重的大衣,用過的暖暖包被我遺忘在口袋裡,
難怪它回應我的是失去熱度的軀體。一天的開始,特別喜歡坐在陽台等著陽光與
我對覷,冬天的到來,太陽,以及這個城市好像都慢了半拍,一股股寒風吹來,
彷彿是一根根圖釘的偽裝,清醒的神經組織又讓我縮起發紫的腳。
通勤的學生,這個角色我扮演了十年,往來之間,透過總是印記著幾枚指紋
的車窗,看見台北的天空,時晴時陰,總讓我摸不透這城市的心情。每天循著公
式化的路線抵達目的地,忠孝復興站一隻隻安分守己排隊的蜜蜂們,地下化的天
空正是他們每天的仰望,慶幸我不搭捷運,我還沒忘記在地上飛翔的滋味。雖說
如此,玻璃窗外的世界還是一段距離,坐在公車上也只是偶爾看看安靜的雲,有
一種傻雲會追著我跑,就讓它忙吧!我只是個放下單字本就倒頭補眠的學生,真
的不會發現今天是誰輕輕掠過我的腳,靈敏的脊椎反射才讓我驚覺原來只是一陣
風。忙碌的台北人,寂寞的台北城,白忙一場的星星月亮太陽,我們好像就這麼
無形的看照著彼此,某種程度的相知相惜……。
某個夜晚,除了我這城市應該也有人正在失眠,作家煩惱著文章該如何繼續
才不至於淪落到與電視上拖棚戲相同的命運;老師苦惱著該研發哪種武器好來對
付三十八度緯線外的問題學生;而我只是蒙受了茶葉與咖啡的報復,唯一加惠於
我這個受害者的好像是窗外的黑,於是我用一種泡溫泉的姿勢靠在淺淺的窗台
上,不見早上為我奔波的雲,此時,無聲的繁華夜城,彷彿是一場特別留給失眠
者的宴會。其實這只是我的感覺,一個晚上不睡覺就以為自己能想通什麼大道理
的學生,安靜的氛圍不使我亂想也難,以為月亮會對我說話,以為身在台北高聳
的摩天大樓中就是自然的好山好水,清洗 101 大樓玻璃窗的水嘩啦嘩啦似瀑布般
的流在人造假花的園圃裡。
隔幾條街,豆腐店傳來陣陣的豆香,在台北依舊有人起的早,好像比務農人
家還更勤勞,也是鮮少被發覺的一群人。天微光,台北的每座公園好像都被外丹
功阿公和扇子舞阿嬤佔滿了,在我天天經過的榮星花園就是這樣。下一站行天宮
更是爺奶買完菜後一定要去串個門子的地標,不禁讚嘆穿梭在人群中老人家們也
天天照著他們的課表生活,生活在沒有稻田跟小溪的台北。我阿嬤常跟我描述住
家外的原貌,對街是誰家的菜園,隔壁是誰家的古厝,還曾提著衣服在後門的溪
裡杵衣,這些地方全都變樣了。老一輩的人不會忘記他們那時代的台北,可能哪
天回首,我家樓下會變成時光機專賣店,店門口還擺著一台扭蛋機,小孩因為扭
不到任意門而嚎啕大哭。
曾經想過如果我不是在台北落地生根會是如何?元旦總統府升旗只能巴著
電視轉播,教育旅遊台北行絕對是無異議,故宮陶冶身心靈接著士林夜市大啖雞
排,夜景不是美麗的星空而是俯瞰一座不打烊的城市,深吸一口氣,是否也會感
受到這裡急促的空氣分子?台北在某些人心中彷彿是一個未知的國度, 哇!台北
的子民們說話帶有高尚化機械性的口音,台北的女人臉上總是敷抹比衣服還貴的
- 7. 我印象中的行天宮與龍山寺
內湖高中 楊允宏
每次經過台北橋下,見到川流不息的汽機車,如一條由煩惱、壓力構成的黑
龍,交通網形同蜘蛛網,人們就像是受困在蜘蛛網上的蟲子。在物質豐富、交通
發達的台北城裡的人們,內心其實極度空虛。這時「廟宇」遂成為填補內心空虛
的莫大力量,如同太極中黑色部分裡的小白點,黑與白相互交融,調和內心的黑
色區塊。
一踏進行天宮廟門,會見到兩隻逗趣的石獅,我心想:既然有兩尊門神鎮守
,何勞您兩位呢?這時被善男信女虔誠的力量推擠至香油區,隨即拿了幾炷香,
用燭火點燃。我閉著眼對著關公說話,一張開,紅色的臉早已被黑色的髮遮住,
於是我又換了一個位置,繼續和關公說,說來說去都是為了自己的健康、學業。
廟裡的關公和我從三國演義中認識的關公十分不同,廟宇的關公永遠只有一種表
情,且高高在上;但當我想到書裡情深義重的他,那凜然大義的面容頓時貼近在
我面前,我到行天宮時常常想問他:您在天上有和大哥劉備、賢弟張飛相會嗎?
但我始終說不出口,生怕造了口業。有一回,我見到一位老婦人跪在墊子上,向
關公哭訴著,我想關公此時必定站在她旁邊傾聽,因為有情有義的關公不可能棄
老婦人於不顧。站在行天宮的任何角落,都能夠見到陣陣由忠義之氣轉化成的清
煙,一吸入身體,身體遂充滿浩然正氣。
幾年前的新年,全家人去龍山寺謁見觀音,祈求賜福,我還記得當時的天空
濛著春雨,彷彿是菩薩用楊柳枝輕輕揮灑出的甘露,使我們無不蒙霑,不知道為
什麼?進龍山寺內心會有一種空靈的感受,入山門時,左右兩邊的瀑布,彷彿告
訴著每個香客:凡入寺者,先滌盡爾心,而門神矍鑠的眼睛瞪視著每個信徒,又
使得龍山寺平添了一股莊嚴,龍山寺繚繞的香煙,少了行天宮嚴肅的正氣,反而
多了一股慈悲的母愛,這或許只是內心的既定印象投射到外在的景物。我喜歡欣
賞蟠龍柱與石雕窗,石雕窗刻著一幕幕三國故事,又使得我想起關公。相對於關
老爺,我比較喜歡和觀音講話,她比較沒有嚴肅感,若我講的不得體,她也應該
不會責備我。見到龍山寺金色的觀音,想起以前戰火中的百姓,避難在她的蓮座
下,最後寺廟毀了,菩薩的金身依然完好,而躲在座下的百姓全都倖免,這份心
繫眾生的愛,不禁令我深深感動,所以我覺得入寺拜菩薩,應該多多憶念這種悲
心願力,而非只為自身利益,幾顆水果就想換萬貫家財,豈不荒謬?
行天宮的收驚阿婆是一種奇景,上百人排成一條人龍等著被收驚,而我也混
雜在人龍中,輪到我,阿婆問起我的名字後,開始以台語念起收驚文,並且在我
頭頂、前胸後背筆畫來比畫去,這是一種奇妙的體驗,雖然我也不知道收完驚後
有什麼感受,或許只是針對受驚之人才有療效。龍山寺裡有一間專賣店,賣有各
種功效的符咒與葫蘆,符咒雖是一層布包著一張紙,但我相信裡面蘊藏著極大的
力量;而葫蘆卻是一種矛盾,若將蓋子關上,鬼魅豈能進去?但一打開,妖怪不
就遁逃走了?面對這種無形力量,我們還是不要深入探究,一探究,反而使自己
掉進葫蘆裡 這時精怪便會輕輕地把蓋子關起來 在裡面哭天搶地誰也救不了你
, , 。
- 9. 衛理女中高中部黃麒珈
台北異鄉人
外婆來了,久久不見的外婆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端坐在床緣,像一尊石像,她有
一張乾淨清秀的臉,修長的手指,總是打扮得很像日本人。外婆常常沒有音訊,來了又
走,連一封信都沒有留下。每當外婆來到我們家,我都會吵著跟她一起睡,在夜晚,話
匣子一開,我們就乘著時光機回到那泛黃的過去。外婆一直都在流浪,她說她留著異鄉
人的血,是天生的浪人。外公過世之後,她更像隨水飄蕩的浮萍,沒有固定的家。「那
妳都去哪裡呢?」我抓著她的衣襟,她淺淺的笑笑。外婆的神秘,勾起了我極大的好奇
心,等我再大一點的時候,開始明白甚麼是戰爭,是個歷史迷的我,常常拉著她問東問
西,卻甚麼都不能真正體會。「沒有逃難過的人是不知道逃難的恐懼的。」她說,嘴角
勇敢的上揚,我幾乎看到她變成了小女孩,留著短髮,背著行李。
那年,一九四三的台北城。
自從在一八九五,台北的城門大開,一隊隊日本兵進駐台北,台北就不再是清廷的
台北了。老舊的三合院紅瓦房被拆除,沒出幾年,台北便成了東京。好日子不長,一九
四三年的台北,空中飛舞著傳單,是美軍投的。大勢已去,港口上演著一齣齣生離死別
的戲。日本兵指揮著在火車站的難民。「走嚕!往宜蘭的車要開走囉!」穿著西裝的列
車長用粗魯的日語大聲么喝。外婆擠在人群中,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中有汗味和淚水
的味道。不久,櫻花凋落,台北城「淪陷」,只剩下孤獨的總督府,和,西門紅樓。
掛在城牆上的旗子換成了青天白日旗 城中的建築孤伶伶的像是對連日的炮聲提出
,
無言的控訴。
再來是,一九四九。
姻緣實在是個奇妙的事 紅線牽起了貴州湄潭來的西南聯大英俊青年的手和台北城
,
裡不大會說「國語」的時髦姑娘的手。經過了一九四九的戰爭大遷徒,外公跟著聯大,
一邊讀書,一邊隨著人潮過了海峽。貴州成了鄉愁。於是人們一邊走,一邊思念家鄉:
這裡是寧夏,這裡是南京,這裡是開封……。是為解鄉愁嗎?這些城市,相思成了台北
一條條的街名。各省風味的文化和食物,也在台北的菜單中出現,各省的方言能在市集、
戲院裡聽見。我彷彿看到外婆穿著時髦的旗袍,小心地勾起了外公的手臂。那是個矛盾
的年代。台北就像是上海,「遊園驚夢」在紅樓天天演出,人們談論著「當年……」,卻
又全都閉上嘴。「許送,不送。」鄉愁成了一碗牛肉麵,把思念當小菜,配著吞下去。
歷史的笛聲悠然響起,滲進了今日台北人匆忙的腳步聲;滲進了信義區繁忙的車陣
間;滲進了捷運熙來攘往的人潮中,笛聲穿越了講手機的學生;穿越了頻頻看錶的上班
族,我看見了櫻花,看見了傳單,看見了遊園驚夢,看見了尹雪艷。卻又突然停止,一
切又恢復了原樣。腳步依舊匆忙;車子一樣繁忙,台北車站的人一樣擁擠,學生衝往補
習班,上班族面對跌停板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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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衛理女中高中部黃麒珈
外婆離開了,她仔仔細細的把棉被摺好,但她去哪裡我不知道,我想她正在尋找容
身之處,一個她所熟悉,所愛的地方。她曾說:「我找不到我的家,妳的外公有北京,
我父親有東京,而我卻什麼也沒有。」她說,她是沒有根的浮萍,一直在歷史洪流中沉
浮,她一直無法習慣台北這麼匆忙的步伐,所以她要離開。
龍應台女士曾說過:「北京是古老的,上海是張揚的,而台北是沉靜的。」我拿著
地圖,一個個地名開始走,走回我所不知道的往昔。像是撿腳印的鬼魂,我一一撿起了
外婆失落的足跡。從長安東路的中山女中到通河西街。從紅樓到總統府,我一一唸出街
名,想像自己是外婆,是個遊子,是個流浪詩人,將一個個失落的故事,用美麗的詩詞
編成一曲「長恨歌」。
外婆一直都有根,她的根不在北京、不在東京,她的根在─台北。
我哭了,哭她的不解和離去時醉拍春衫惜舊香的灑脫和依戀。她一直不知道,不論
是她小時候,她成年,即便是她殘風中垂垂老矣的暮年,台北都一直陪伴著她,不管以
什麼樣子的形式,台北一直擁抱著她─和我。台北就像她所盛產的包種茶一樣,在忙碌
中反襯出沉靜,不是東京,也不是上海。
距離上次見到外婆有半年了吧。龐大的升學壓力也讓我想逃離台灣,想離開這個地
方。我收拾行李,在機場上方俯瞰著這塊土地。
一去,就是一年。
再度回到這塊土地時,我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滿腦的相思化為一顆顆淚珠,我想
大聲的說:「台北,我愛妳!」不管以什麼樣的模樣,台北就是台北,我還記得我小時
候走的每一座橋,愛吃的冰店,熟悉的一切。不管多少年都不會忘記。剛到國外,是先
迷上了奢華和燈光,思念是不會出現的。但是後來才漸漸發現,我永遠都是異鄉人。鄉
愁四面襲來,無所不在,連夢也被她佔領。一九四三、一九四九、一九六零、一九九
三……。年份在思緒裡打轉,思鄉的心飛越太平洋,回到了我記憶最深刻的家。那裡不
再有炮聲、傳單、反攻的口號,只有寧靜,只有風吹過樹葉間沙沙的聲音。那就是我的
台北,是我出生直到現在的台北。
再度踏上歸途,再也不流浪了,我鼓起勇氣按下門鈴,接電話的不再是「Hell
o!」而是「喂?」內心一陣悸動。
回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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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北居隨筆
明倫高中 吳冠儒
生命如果是趟旅程,那麼現在我們所處的驛站、所看見的風景,也都將只是
一部分罷了。
如同現在身處的台北,雖說它只是我呼吸了十來年的歷史中的一部分,卻畫
了我四分之三的風景。我一直不明白,為何我沒有十分喜歡躺在它懷抱裡的日
子,但又對它如此的依賴?
就拿我去花蓮念書的這件事來說好了。
一開始我興致勃勃地坐著莒光號,往私立學校的面試地點邁進,沾著沿路上
的風景,在腦海中畫出未來那幅美好的憧憬。火車漸漸把我帶離那高樓圍成的監
獄,果真,鄉間野外的陽光就是與城市裡不同,那是一種重新被自由擁抱的痛快
感,像是浮在藍天上的白雲般那樣輕飄飄的感覺。
然而在面試完的回程路上,這一切像是鏡花水月般的消失。
我開始感受到一種不安從腳底竄起 ,斑駁油漆的深白色與眾鴉拍打著翅膀的
烏黑開始交疊、混合,用著冰晶從雲端上自由落體般的速度朝我心底疾速堆積,
氣流冷不防地灌進呼吸道,擠壓著氣管與肺泡,簡單來說就是一種胸悶的感覺。
烏雲密布。
偏偏買到的是幾乎每站停靠的區間車票,綿綿細雨下不停,對我來說,無疑
地是場折磨,疲憊把身子折得癱軟,然而脊椎卻是僵直的,眼前景物開始黯淡、
黑白;變形、扭曲,完全沒有鳥兒被釋放出鳥籠的那種欣喜,直到抵達了台北車
站,我才真正從惡夢中醒來。
「我不去花蓮念書了。」表情麻木的我堅定地說著。面試通過了,而父母也
三不五時丟出鼓勵,但對我來說,那只是圍繞在失焦雙瞳邊的嗡嗡蚊子聲。
大概是慣性吧!
依照牛頓第一運動定律來說,當一物體不受外力作用,或受外力作用但合力
為零時,則靜者恆靜,動者恆沿一直線做等速運動。
有時我會在深夜時獨自在家門後的小巷子散步,藉此咀嚼一下在都市中難得
的寧靜,據說 LED 路燈的冷光還有沒受排煙管污染的空氣有這樣的功效,畢竟
一整天下來喝了過量的喧囂,還是得找機會沉澱消化,不然過多的垃圾殘渣總讓
我頭昏腦脹。但讓我困擾的是,每當我在夾縫中尋找月亮的影子時,總會有一隻
兇猛的機車,張著刺眼的照明燈大口大口地吐出廢氣,脅著機械式的震動放肆地
呼嘯而過,這像是大家早已排好蠟燭,準備為你唱生日快樂歌時,卻臨時找不著
打火機那樣煞風景。
剛探出頭的月亮馬上又沒入了烏雲,只剩一圈淺淺的餘光。
拚命被廣告的花博開幕了,在夾雜著許多批評的土地上,花朵仍然撐開雙葉
挺直腰綻放。學校離會場不遠的我們,受惠了它的免費接駁車,只是對於只能忠
於捷運人來說,這是一場硬戰。避開早晨那洶湧的人潮不說,每次放學有急事要
趕搭即將進站的車班時 總是會有來自其他地方的遊客不明就理地強占著電扶梯
,
- 12. 左邊通道,眼看乘客都擠進車廂,電子逼聲催起,而阻塞血管的膽固醇仍沒有疏
通的意願,強大的血流就在這通道狹窄的血管管速流過,直至車門關上,列車雄
偉的奔跑聲自耳邊響起,我終於體會到龍應台在目送裡寫的心情,有時很多事沒
有言語,只會用著默默的背影告訴你說:不必追!
或許城市的這種慢性病不會好,所以我們只能服下習慣或早起,繼續地苟延
殘喘。
受到台北種種推力的我絕不會靜止,只是所有的位移都不是真正踏實走過,
而是人潮洶湧,推著你不得不前進。而方便,以及種種誘人的都市機能卻又讓很
多人捨不得離開,於是兩外力大小達成平衡時,只好繼續保持慣性運動。
走在繁華的台北車站街頭,有時真的會有種想要飛的能力,尤其是在空曠處
看見偶而飛來幾隻麻雀駐足停留,你會恨不得即刻生出一對翅膀,甩下全身被桎
梏住的厭煩向空中奮力一跳-所有的目光都匯聚於你,取而代之的是速度帶來的
快感與不必穿梭於人海中的自由。
幻想與做夢給了人一種高度的自由,或許城市正好給予人們這樣的期待。
新光三越的櫥窗中總會適時地換上符合當季的名貴新裝 ,在一般人眼中它是
美好的幻想,又是遙不可及的夢。台北什麼都有、什麼都賣,當然什麼也都不奇
怪,你會看到上了年紀的老嫗提著一籃口香糖或是玉蘭花,坐在櫥窗邊默默等人
來種下他們的同情心;或是在 K-MALL 前擺著一只空碗,不發一語地等著人們
的一點溫暖,諸如此類的強烈對比畫面不勝枚舉,然而在大多數忽視的眼光中,
我似乎看見了一種無聲的抗議。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所有補習班老師異口同聲說著同樣一個道理,
你要變強!否則在這巨大的洪流中你根本生存不下去。所有瞬息萬變、措手不
及,讓摩擦力變小,連走起路來都特別吃力,腳下盡是踩不到底的空虛,像誤闖
深水池區游泳,不安與迷惑在肢體小動作與瞳孔的對焦與否上表露無遺。
常說來台北是為了過更好的生活,但是捫心自問,我們現在過的生活又真的
是自己要的?有時我覺得在路上移動的我們其實是魚 ,在過分理想化的潮流中開
始迷失自己,就這樣盲目地遊來游去,漸漸地我們終於在冰冷的波濤洶湧中,變
成一隻失去生命熱情的冷血動物。
「加油!撐過這段一切都會變美好的!」所有與大考不相干的問題一律刪
除,重複著的仍只是力爭上游的那個理念,而主宰人們心中的那個美好信仰的,
就是一棟棟將天空無情切割成碎片的大樓。
很多的靜止下,有著多方的力在拉扯抗爭,而美其名靜止,說穿了其實是動
彈不得。當我們一離開可以把我們拉住的地心引力時,不安的感覺自然增生;難
怪這城市會有這麼多的醫院,因為有許多慢性潛在因子會隨時爆發,逼得人們不
得不找醫生做開心手術。
但我們看到的,其實也都只是一部分罷了。
凡是正逆兩方向皆可進行的反應,稱為可逆反應。在可逆反應中,當正反應
速率等於逆反應速率,及反應達成平衡,由於反應仍持續進行中,故此現象又稱
- 14. 書寫台北
靜修女中 杜佳嬪
性別:女孩終究變女人
感情狀態:空窗十八年
星座:古靈精怪的雙子座
興趣:點一杯咖啡,坐在咖啡廳一角看著來往的男女們──尋找靈感,最近正忙
著書寫一篇使讀者有著相同感受的輕小說
台北,是一個使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城市。我不知道未來是否會出國,
是否往外發展,但,到目前為止,我知道的台北,沒有變,我認識的台北,老樣
子,我居住的台北,成長著。
台北是家裡的洗臉盆,與生俱來的盆地地形,裝滿了一些人,一些身上各自
綁了一條線的人,不是主宰者控制木偶傀儡的線,而是線上有著一顆透明氣球,
當距離夢想越近,顏色會愈來愈深,深得讓別人看得見你的夢想,他們知道你有
夢想,因此心中凝聚力會愈來愈集中;裝滿了一些建築物,爭相長高的建築物,
但他們刻意忘記是誰使他們越長越高,不是商人們眼中那些好像很重要卻俗不可
耐的經濟利益,是土地,是廣袤有內涵的土地。還有他的朋友功不可沒,老樹,
即使歲月如流水地流逝,千年仍屹立在那,雨水,失戀的人們,會說下雨時,會
想起分手的那天,在替人們傷心,然而,雨水不只是聯想到憂鬱,雨水會使得
植物小草生長得比「人工植物」還來得茁壯,不會像會移動的箱子,一腸胃不適
就到處排氣,還有陽光,彷彿每天都中頭獎,臉上堆滿笑容,注重美白的人,唯
恐有害,避之而不及,說它有紫外線,身體一旦接觸,猶如律師有能力把黑的說
成是白的,相反地,白的曬成是黑的,然而,陽光有種特殊能力,讓抑鬱寡歡的
人敞開心胸,接納世人,讓芽孢變成小苗,生長為小樹,讓曬棉被的人不懊惱陰
天的來臨。它們都是這裡的原生者,土地被銬上腳鐐,老樹則因為年紀太老,被
逼迫退休,雨水交上壞朋友,不再像以前純潔澄淨,陽光被送進監獄,無可奈何
的它們,見識比青蛙還狹隘的人們,會繼續待在這裡,台北。
台北是走味的咖啡,剛泡好的摩卡,香醇可口,香氣逼人,然而當沒有人願
意放慢節奏,好好品嚐,咖啡終究只是咖啡,而且是走味的咖啡。靠近台灣南邊
的人,嚮往台北的夜生活,交通便利,資源充沛;居住在台北的人,想要體會鄉
村的純樸生活,空氣清新,空間寬敞。然而,嘴上是這麼說的,手上卻還是帶著
筆記型電腦,身上的衣服品味,說明了台北的時尚高不可攀;風塵僕僕得來到他
們所形容的台北,的確,越夜越美麗,但心裡仍掛念故鄉的家人和田地,該睡的
時間不睡,證明了思念的心情和不適應。每一個人,每一個地區,都是獨一特立
的,我嫉妒你有的,你羨慕我有的,假使地球繞一圈完,你依舊要珍惜現在所有
的。
- 16. 夢之城
建國中學 林家緯
城市優雅的風捲起一片片飛揚的衣裙,高樓開始圍繞著澄澈如洗的藍天旋
轉,街景匆匆的走過坐落於路口的繁華,偶爾瞥一眼媚惑的眼神,彷彿能瞧見往
日的風華隱約於其中淙淙流動。午後清麗的陽光像雪花,輕盈的降落在我的肩
上,薄薄的鋪在地上,天地彷彿是透明的,心情也是一片透明。
那日,錄取通知單乘著冒險的心情意外跌入家中信箱,和台北市開始產生一
種微妙的聯繫,這種感覺是一直存在著的,每每如音樂盒般在心底輕輕旋轉,叮
叮縈繞起失落已久的旋律。仔細想來,從小聽慣的臺北竟具如此疏離的美感,然
而城市卻又以熟悉無比的親切投射於睡夢中。城市如過客一般匆匆走過我的窗
外,向我點點頭,又逐步遠去,未曾佇足。那天傍晚,黃昏疏落的雨絲,暈抹著
著窗下微黃的街燈,靜靜地躺入床溫柔的懷抱,仰看窗外挺立於風雨飄搖的樹影
在臥室裡的天花板上張牙舞爪的揮動枝枒 。淒冷的靜默裡床開始製造一種獨屬於
想像的溫暖,將咆嘯的野獸與漫溢的水霧隔絕在世界之外,我在床淺淺的呼吸裡
沉沉睡去,夢如列車快速駛過生活,駛過台北,駛向童年永恆的方向……
童年一路飛奔過華江橋,滿幅河水向兩翼延伸開來,遠方看似朦朧卻在耀眼
晴日下異常清亮的山脊排闥送入眼簾,心池倒映滿天滿地大開大闔的湛藍與青
綠,霎時喚醒了枯燥乏味的車程。城市像是一首溫柔的歌,逐字逐句演繹出一個
晶瑩剔透的夢境。夏日午後,朗讀著模糊成片段的過往回憶,午後追逐樹影的日
子 城市將一頁頁失落在生命某一處角落的泛黃印象捻柔成如細絲般綿長的甜美
,
夢境;也可能是冬,如颼颼北風般微微的一聲嘆息,帶點霜冷帶點憂鬱,注入深
邃無波的心情海洋,於是心房漸漸堆起純淨潔白的雪,伴著如雪紛飛的詩。
車轉入曲折的狹窄衢巷。臺北市的漫長巷弄給人一種神秘與懷舊的感覺,彷
彿走過時間長巷的永恆,時間停滯在一個不可測的深度。屋簷漫天漫地掩蓋過天
光雲影,而每個屋簷下又暗藏著娓娓道出的夢境,可能是關於陽台上花開葉落的
身世,關於每個暮色凝聚在白晝末尾的心情,關於每一家戶燈火燃滅的故事,關
於一點點世事滄桑的無奈,夢境如圓潤剔透的泡泡從垂下的屋簷浮出,載著水藍
色的仰望,在臺北的天空交織成千絲萬線的網,於是從無關聯的家庭有了一樣的
月光,一樣的台北的想望。依稀窺見洞口的曦光,剎那有了柳暗花明的感動。
不一會兒從街衢裡竄出,車忽然加速駛過重慶南路右轉凱達格蘭大道,窗外
風景忽焉膠著,只剩下模糊飛過的顏彩,顏彩卻又淡得只餘黑白鮮明的朦朧影
像。總統府對街的行路飄動著連綿的綠色身影,下襬相連黑色布裙,猶似罩著迷
離的星辰,妙齡清脆的言語恍似切割成某種碎裂的禁忌,那是只屬於彼端世界的
風情。沿大道向前,博愛特區布滿顏色黯淡的過往,矗立眼前的雄偉紅磚被時間
無情的傾倒斑駁,畏縮成歷史長河中的一粒細沙,往昔的光芒如今只賸下開始塌
落的蒼茫。
- 19. 山行
薇閣中學高中部 盧羿樺
我佇立,如一隻辨別空氣中是否含著魚腥味的貓,想在微風拂過臉龐時傾聽
人們的跫音,然而掩面而至的卻是霎時浪起的蟬聲。「嘶-嘶-嘶-」的聲音扯
開我的眼皮,玩笑般告訴我更可怕是即將淹沒視覺的綠意。我環顧四周,滿山遍
野盡是生意盎然的青綠,下垂的藤蔓懶洋洋地向我搖著手—此地只許散步,限速
每小時零點零一公里。
探頭下望,隧道吐出筆直可笑並且覆滿螞蟻的魚骨頭,我想起不久前我也曾
是他們的一群,每日制式地走在相同的路上,連動作都宛如一陣風般靈巧迅速,
都市少不了的人群推擠著我,好不容易甩開人牆,又在下一個路口被封鎖在密密
實實的肉腿柵欄裡。我看不見令人溫暖的天空藍了,只見到五彩的色影在面前晃
動。試著前後跑幾步,卻總在以為即將脫困時又被逼回原點。我失魂落魄的迷失
在偶有沙塵暴侵襲的台北街頭,斷氣的書香和此起彼落的喧嘩人聲,一度使容易
在白天眩暈的自己無法站立,我的眼睛在刺激的灰塵中幾近淚流滿面,而高分貝
的喇叭替代了耳膜賴以平衡的蝸管功能,成為在夜半時分打擾我睡眠的利器。更
甚者,當我轉去尋求文學的慰藉,赫然發現庸俗的毒瘤已在體內生根。但隨著鐘
擺運動般晃上了遺世獨立的這一隅,清新空氣解開了塵囂的桎梏,肺葉舒展,我
聽到靈魂甦醒時的淺淺低語——「貓空」,終究是到達這個旅遊指南上的一個景
點,黑色的小圓點如同被我尋獲的一團毛線球。
和著風的曼陀鈴,鐫在石板路上的樹葉沙沙起舞,似乎指引我探入密林更深
處。然而拐個彎後莽莽撞撞地出現一條小路,卻使我猶疑了。循規蹈矩地直走,
我將與蟲鳴鳥囀一同沐浴在陽光之下,從很久以前,在一個無汙染的微風下午,
趴著曬太陽的願望就已深植腦海。路很窄,躬著身軀甚至於緊盯著路面,風驀然
大嚇,刮過臉龐把毛髮糾結成球,急忙抬頭四望。風已平息,僅剩鳥兒尖銳的嘲
笑,按往例我會佯裝兇狠張牙舞爪幾下,但此刻我卻無心理會,只是想著剛才在
驚嚇渾沌之中,腦中似乎閃過一絲清明,我想緊緊攫取,這麼一來,思緒就綿延
得更深更長,像顆每轉一圈就滾落一點線索的毛線球,推它、頂它,直到被層層
包裹的秘密,出現在毛線末端。
滿布青苔的石階一路連接一條清淺的小溪,溪水敲擊在鞋上發出鈴噹般的聲
響。輕輕剝除溪邊縱橫著苔蘚的解說牌,發現此牌宛若新立,原來一年前拜新聞
炒作之賜,這裡曾是熙來攘往的觀光景點,而如今,這條小溪顯然罕有人跡。眼
前石頭無分大小,皆在溪床或躺或坐,沉默的讓溪水滑過他們佈滿凹洞的臉龐,
倘若就此和溪水相伴,即使季節已流轉無數輪迴。這種淒清是好的,然而數十公
分寬的小溪洗滌不了太多的煙塵,僅有對幽靜執著的人才能聆聽她的脈動,將手
平貼紋著葉紋的巨石感受自然的呼吸。傍晚橙金色的陽光篩在溪面上,像揉皺的
玻璃紙隨波浮沉,蹲在溪邊輕觸水面,沁涼與潔淨如電流使我顫了一下,有多久,
我沒遇過這樣的一彎清淺。
踏上方才路經的泥巴路,腳底除了苔又沾了一層厚厚的爛泥,走在山坡邊硬
- 21. 我的思念在,台北
薇閣中學高中部 洪鈺涵
一種思念,可以讓人走多遠?
從很早以前,我已展開了一場對氣味的追尋,像滴水追尋海洋;風沙追尋陸
地;像大雁渴望南方的溫暖;像曠野的旅人,找尋故里裊裊的炊煙,輾轉流離,
是一場早已注定的追逐;覓覓尋尋,卻不知腳步何時能停?
當中山北路七段和天母西路相遇,異國的風情,獨特的文化氛圍,是我們相
遇的最初。寧靜的住宅默默矗立,包容歸人滿身的疲倦與風塵,一棟磚砌的小屋
隱身其間,哼唱著只有我能聽懂的小調。
那是一個,陽光和暖的午後;那是一間,坐落於老榕樹下的咖啡屋,枝葉交
錯成庇蔭的手勢,氣鬚根擁抱著園子的竹籬,細碎的陽光,掉落在些微泥濘的石
徑上,像一地迤邐的金箔。陰影裡的青苔,依附著磚紅的牆,斑駁出潮濕的氣息,
宛如沾染了朝露的青草般鮮甜,滿園的紫藤,綻放當季曼妙的花姿,優雅伸展,
如少女歡愉的舞蹈。春光微甜,這是一方被都會遺忘的角落。
母親牽著年幼的我,走入咖啡屋,走入花團錦簇的懷抱。
咖啡屋裡很靜,只有磨豆機運轉著散發香氣的聲音。我們褪去鞋襪,褪去門
外的喧鬧,用赤裸的雙足和五官,感受。紅褐色的木質地板,悄悄吐息微醺如酒
的氣味,內斂溫和,卻在每一次輕觸,透露森林的呼吸。角落的鋼琴帶著歲月刻
劃的痕跡,沉默的音色,是向時間學得的圓潤低迴。壁櫃上,整齊陳列著一袋袋
真空包裝的咖啡豆,竊竊私語,像排隊等候上場演出的孩子們,細語討論著烘培
的火候及精準度。米色的格紋窗簾,安靜得垂著頭,遮住窗的半面臉孔,用整個
下午的溫度,為我們佐片刻甜蜜的寧靜。
我坐在母親邊上,凝視著陽光以溫柔的角度滾落手心,也將母親的側臉細細
描繪,隨著優雅的線條滑下,額、眉、睫、眼、鼻、唇、顎,光影投射,替她鍍
上一層細緻的暈澤,像初夏乍開的荷,緩慢的抽長,涉水悠悠而過,將醒未醒的
嫵媚慵懶。單手持杯,母親纖細的指如白鵝雅緻的脖頸,又彷彿是拈花的姿勢,
不疾,不徐,以紅潤的唇,抿進一口初春的融雪,睫毛微微撲搧,如蝶的羽翼輕
巧,唯恐驚動唇齒間,纏綿的滋味。白瓷描花的杯子由她手中,輕輕被放回瓷盤,
「鏗鏘」一響,溫柔的脆弱,杯中飄浮的泡沫微微顫抖,咖啡轉著圈兒,溜出一
縷醇厚的芬芳,如精靈輕盈的舞步,有笑語如珠的神采,挾帶夢的節奏,一下,
兩下,呼喚嗅覺細胞的觸感。
1
- 23. 缺口,吹起寒冷的風,逐漸遠去的昨日,就連在夢境裡也模糊不清。我不再依偎
著母親的臂膀,母親也不再和我相約,一同品嘗各種咖啡,但在不得不向前的無
奈中 有一縷輕新的氣味 成為心的依歸,
, , 極淡,卻是我心中,始終不散的味道…。
我仍思念,思念當時純粹的寧靜,思念香氛中,母親那抹恆久美麗的容顏,
於是,我驀然回首,凝望那段已漸模糊的來時路。
事隔多年,我隻身再回舊地,中山北路七段和天母西路依舊喧囂,人車往來,
彷彿那日,老榕蒼翠如昔,陽光溫暖不變,磚牆仍有青苔的痕跡,門,卻深深鎖
上;窗,已沉沉封起,空餘茂密的陰影籠罩,剩蕭瑟的荒涼,在窗框裡低聲嗚咽。
然而,紫藤卻幾乎覆蓋了整棟小屋,本該清淡的花,竟成了怒放的姿態,許多許
多的紫色花串,爭先恐後的綻放,蔓延成海,鮮艷的,教人無法逼視,馥郁濃烈
的馨香,在空氣中翻騰不已,彷彿整季最狂情的精魂,都在此刻釋放。
陽光下,塵埃緩緩落地,心深處,一聲幾不可聞的,回憶瞬間崩裂,而我依
舊,悵然若失…。
一切成為一種記憶,而我開始了一場,沒有結果的追尋,想找回那須臾間,
直達心靈的感動。彷彿藏著幽微心思的戀者,頑固得思念一份羞澀的祕密,我試
了各種咖啡,聞遍了母親的香水,在每一株紫藤前駐足辨認,在有陽光的日子裡,
習慣了大口深吸每一個氣味分子。我追逐不停,尋覓不止,執著不休,卻也同時
明白,小屋的紫藤,已不再開花,一如逝去的童年,再也呼喚不回。
我已永恆遺失了一份依戀,在一個陽光和暖,紫藤花開的午後。
而對這裡的思念,卻是永遠永遠…。
3
- 24. 天空,
天空,台北
景美女中 吳欣曄
鹹鹹的海風,總是有那麼一些況味,似雨,似潮霉。
戀人絮語,總是叨叨絮絮地,低迴著無盡的跫音:「我是如此整個身心都投射
對方身上,以致他一旦不存在,我就再也無法抓回我自己,恢復自我。我徹底完
蛋了。」
細聽,台北,你才懂。
鏡像,照見自身。慾望,夢想,萌芽,匆匆瞥過的偶遇,造就一個的台北,就
在那陣香飄過來的時候,我看見了。我看見一點暈,在乾涸的空氣中,我看見了
鵝蛋的暈黃,我看見一片葉,悄悄緩緩掉下來,降落在黑色的柏油路面。
他說,你看見了嗎?
這就是我們,無言喻的崩裂,潰堤,流落的淡淡,我說。
在無數情境中反覆,卻沒有一次音韻完全相同。我用偶來的茉莉擦拭我的淚水,
用茉莉的清香慢慢抹拭與他的回憶,我在台北結束了他與我。
晨曦第一道曙光,在摩天大樓上,浮現出陰影,隨時間的挪移,陰影也淡出了
我的視界,迎面而來的,是從歐洲抓回來的陽光,從美國抓回來的 Subway,從
德國抓回來的西門子,漸漸的,摩托車,喇叭聲,汽車聲,早餐的聲音,起床的
聲音,從六點整出發的捷運就默默的由過去式在轉到現在式,台北由時光長河創
造另一個生命的河流。
路旁的紫米飯團 是等不到下一位台北過客才憔悴成紫?蔥油餅是不是因為在
,
台北的艷陽底下曬著黑褐軀體 而留下滿身的油膩?我嘗試用我的單眼拍攝台北
,
的早晨,拍攝台北的庸碌,拍攝元氣的台北,但台北如魅影般捉模不定,眼前出
現的美景在下一秒按下快門鍵時,留下的是早已抹去的時間。
台北混搭東區成熟與西區叛逆,東區是名媛,西區是少女,東區是品味,西
區是趨勢。二元的同時並立,我懷疑,曾經與他的共有記憶,被一連串的週年慶,
錢滾錢,早已逝去胭脂的微末中。在東區,台北就是時尚舞台,模特兒就是街上
踩著高跟,頸子掛著鑲裸鑚的鍊條,呈現流動性的鎖骨曲線,臉上洋溢自信,纖
纖就呈現在一位東區女人身上,我看見每一位東區女人都發著光。在西區,刺青
是另一種時尚,不論龍騰,或者虎躍,就連漾紅的玫瑰也能在膚上嬌豔欲滴,刺
青與龐克的結合是正宗的西區王道,不定時的閃光族街舞更是西區的叛逆,龐克
1
- 27. 美食多滋味
景美女中陳敬佳
一個睡眼惺忪的清晨,包覆奇思異想的春蠶,蠢蠢欲動,急欲吐出纏綿悱惻
的情絲,只有柳絲綠蔭涼的星巴克裡,泛著水珠的摩卡冰沙陪著我。
「咿呀」一聲,纖細如玉、帶著透明勿忘我藍的指,首先攻佔了我的視線,
接著,血腥瑪麗似的醉紅裙襬撩過了我的心,癢癢的、酥麻的。不經意地,我對
上了她的眸,那是夢想的清藍,清澈的彷彿看穿塵世,直達天翳;她那輕金色的
髮,令人忍不住想用指尖輕輕為她輕拂、梳理;她的雙頰,如桃花那樣的純真而
又帶著淺淺的笑意,讓人想一親芳澤。她選擇一個靠窗的位子,攤開一本祖母石
綠為底色,燙金的封面飛揚的舞著傲慢與偏見五字的名著。
如火鶴般艷紅、熱情的我,受到美的引誘,幾乎衝動的站起身來想與她攀談,
但又害怕魯莽的情意會如薄脆的掐 絲 砝 瑯,被 摔碎一地。就在我心亂如麻、眼
神游移不定的當口,正好瞥見她向我投來侏 儸 紀 恐 龍 綠 般 鄙夷不屑的眼光,猶
如睨著遠古的廢墟, 接著毫不猶豫的闔起青筋暴露的綠色扉頁,即刻邁著大步
走出了青竹絲綠厭人的星巴克。
漾紅的身影離開了我的視線,只遺留伊甸園裡她獨特如蛇信般危險的蘋果
香,還在舐著我的鼻腔,似乎在嘲笑著我的無禮和不自量力,我吮了一口微苦的
冰沙,心想著,也許只有這羽化了的沁涼,能安慰我結繭的心吧!遐思的春天,
慾望的星巴克。
初 夏 轉 身 拐 入 溫 煦 的 公 館,快 刀 斬 亂 麻 地 將 其 剖 面,一 堆 堆 的 流 行
物事,橫陳如山,雜燴而難以辨識品項,唯有欲望是單純而齊一的事。
踏 入 情 有 獨 鍾 卻 永 遠 得 等 座 位 的 鳳城燒臘,桌上擺放的是古早奉茶的厚道心
意,粗茶甌、單耳壺,壺面寫著白居易詩句:「食罷一覺睡,起來兩甌茶舉頭看
日影,已復西南斜。樂人惜日促,憂人厭年賒。無憂無樂者,長短任生涯。」去
油解膩用的兩甌茶,一併將心頭俗事一一沖泡,我靜飲不收茶資、自行飲用的粗
茶,夾上幾筷醃漬頗酸的酸菜、毫無調味的川燙高麗菜,搭配鹹鹹甜甜、肥瘦合
度的叉燒,可以說,青春滋味盡其在此。
再亂晃入永遠滿座的臺一牛奶大王,器 官 立 即 接 收 到 香 濃 滑 口 的 滋 味 ,
牆 上 泛黃的老照片訴說著暢銷五十年的光榮軌跡,一色色冰品各以撩人姿態出
1
- 28. 現桌面,我最愛點上一盤加煉乳的紅豆牛奶冰,它是畫家筆下的《浴後的女人》
雖然是雪白的背對觀者,那凹突有致的冰品曲線,卻給人一種「美」的感受,品
嚐每一吋雪肌都更讓人欲罷不能,豐腴圓潤的紅豆,擺出挑逗、搧情的姿勢,所
到之處引人注目,那直指相思的紅,能勾出品賞者的魂,進駐賞用者的心,賞心
悅目、魂 牽 夢 縈 已不足以形容其萬一。我就 這 麼 癡 愚 的 以 「 自 願 者 」 的 姿
態,熱血且勇往直前的自願被味蕾綁架了,誰有話說,就是德之賊。
熱情的盛夏 ,熾 熱的 陽光,讓人想投入 赤裸的感官衝動。麻到失 去
味 覺 ,辣到 胃部抽搐 ,公館 街上,飛天麻辣、馬辣、天麻……撲鼻而來刺激
的香氣,衝動而直接 的翻攪 著 老饕的喉管,咕嚕咕嚕,湧 動的唾腺化作火
鍋 沸 騰的紅色 湯底直 冒上來 。血氣方剛 的奔騰完 一鍋麻辣,直教人脾胃
衝 上 九霄雲外 的天 府,來 勁且 忘憂。
變化無 常的 夏日 ,毒辣 的陽光、讓一 鍋熱到出油 的高溫和紅澄澄、
令 人 發狂的麻 辣鍋 底, 霸道的佔 據口腔、胃腸, 每個器官碰見朝天椒的
任 性 都要向 他臣服 而退 讓三分,眉眼之間帶著謙卑 的豐富。獨一無二的火
熱麻辣風情,有別於精心裝飾、設計優雅的台菜情調,它直接且嗆辣地滿足了味
覺上的需求,又毫不留情面攻擊你享受後的隱密成果。麻辣粑泥鰍、蜀辣魔芋鴨、
飄香仔排鍋,辣、麻、鮮、香剌激著味蕾,各色奢華美味背後暗藏危機重重。
有 人 說「春天 後母面 」 我卻要說「夏天後母面」
, ,在 驟降的滂沱大雨之
後 , 享用嗆辣 過後溫潤 的高湯湯 底,緩和快要爆表 的 極致高溫, 澆熄了
令 你 面紅耳 赤的 熊熊烈 火,每當生活過得渾渾噩噩, 需要體會 「夏天的
感 覺 」時, 公館 街上 ,來一 鍋刺激 的鴛鴦鍋,酷暑 的烈火一觸即發,讓
你 瞬 間回到 現實 。
吟詠秋的蕭瑟,漂泊疲憊的心踏入熱鬧的錦州街,還沒看清店家五光十色的
招牌,各式的香味便霸道的攻佔我的鼻腔:豆花的清香、牛排油膩的香、義大利
麵起司濃郁的香……向我伸出魔掌,看來,想當柳下惠也難啊!我在大街小巷中
穿梭,尋找一絲深秋中的溫暖。
在公園周遭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弄裡,有一間古色古香的建築昂然矗立,門口
兩盞大紅的燈籠照亮了過客的前程。循著騰亮一抹紅霞拾階而上,一種撲鼻的氣
息霎時溫暖了一顆又一顆冰冷的心,陣陣濃郁溫醇而古樸自然的麻油香,悠悠晃
晃的步入嗅覺。
忍不住推開擦得晶亮的大門,阿嬤家的灶腳那種強烈親切的感覺席捲我,溫
2
- 30. 格 , 主打無 糖綠 茶, 像是我的他,外表看似 單調、 平淡且一目瞭然,卻
隱 隱 透出一 股淡 雅、 溫文與探究不盡的深奧氣質 。館中雅緻佈置與 靜謐
氣 氛,那是 他 淺淺的、溫柔的微笑及閑淨的神情,穿梭著清明、耐品的靈性。
一 口冰涼蜜金色入喉,一開 始 青澀冷 然,它沒 有卡布奇諾 熱情的 濃香,
也 無 熱巧克 力浪 漫的 甜美,然 而,一番細細品味後 ,竟有回甘的清烈禪
意 席 捲而來 ,泛起猶如 置身菩提樹下的澄敬肅穆 的氛圍,那麼清新、恬
靜 與 祥和,一 層又一 層的琥珀色光 輝,穿越千 萬年的時空,藉由一抹新
綠 的 芳香 繾綣周身 ,一沙一世 界,一花一天 堂的 塑造了澹泊的圓融,感
受 到 自在凡 常的 表相下 ,有一種海可飲、 風能繫的無量境界,細膩的清
歡 妙 趣,就 這樣 說吧 !像柔 密關注我的他 。
「日式 」的優雅 是他從容的生活步調;「無糖」的清澈是他 不拘執的
沉默;「綠」的不動如 山是因緣任 隨的開闊襟懷 ;「茶 」的深邃意趣,則
是 寒 風中 溫暖的 簡訊,難過時的輕聲問候: 妳 還 好 嗎 ? 」
「 ,雙手 握 無 限 ,
剎 那 即永恆 ,那 麼極 簡、那 麼溫美。最後我 發現,粗茶有真味,明窗得
安 居 ,看似 平淡 、平凡 和平實 的天仁喫茶 趣,是一道 回甘前的蘊釀、縈
繞 的 榮光, 環抱 著我純真 無邪 的初戀滋味。
4
- 31. 美麗的線
景美女中 黃勻
捷運淡水線,三十二個站,串連成一條美麗的線,譜出故事。
純真的天堂
新店總站,是童年天天嚮往的天堂,表姊們來家裡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出
去玩,媽媽都會帶我們到那裡,因為有名的碧潭就位在此。去碧潭最佳的時機,
大約是 5、6 點左右,天色將暗,遊客不多,小吃攤販剛剛就定位,食物最是新
鮮,遊戲機也不需要排隊。
到了碧潭,媽媽會給我們每個人各十個十元,讓我們自己付錢玩遊戲、吃東
西。十個硬幣緊緊的握在手裡,像松鼠拿到堅果一般地興奮。急忙拉著夥伴們展
開冒險。
碧潭橋上的霓虹燈倒映在湖面上呈現出一種朦朧的美,由害羞的紅色先在湖
面上暈開,漸漸轉變成梵谷黃、春草綠、天空藍、水晶紫……,在水面上追逐嬉
戲。湖上霧氣將水和霓虹燈射出的顏色融成一體,彷彿要把望著它們看的人一起
吸進那未知的世界。
岸邊峭壁上,穿著泳褲的猛男在高高的懸崖上揮動手臂,如老鷹俯衝般直直
墜入冰涼碧綠的湖水中。頭顱在廣闊的湖面上載浮載沉,神秘又危險。它太綠了,
綠得不青翠,綠得不透明,綠得不乾淨,不明亮,我會害怕漩渦將我們的船捲入
那未知的湖底,也擔心湖的下面住著大水怪,會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伸出它佈
滿水草的魔爪,和又黏又臭的血盆大口。
在湖上,我會緊緊黏著媽媽,但是一到了岸邊的空地,我立刻牽著同伴們的
手,頭也不回的跑向攤位街。「來喔!丟乒乓球一次 40,三次 100!」「打彈珠一次
10 元!」
「好吃的關東煮!」
「現榨的木瓜牛奶喔!」
「巨無霸大腸包小腸!外面買不到
「划木筏,自行一小時 200 元,專人一小時 150 元!」不管是吃的、玩的,各
喔!」
種小販都扯著嗓門大聲叫賣,宏亮的聲音讓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心裡有點害怕,
但是我們幾個小毛頭仍故我的東奔西跑,感覺大家聚在一起就天下無敵了!有時
候還會討論「戰術」,看怎麼樣完才能贏得最多分數,總要玩到滿臉通紅,手上
抓滿了「戰利品」滿載而歸。十元硬幣一個一個離開口袋,換來的是飽足,眼裡
1
- 32. 閃爍著天真離去。
我懷念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時候,我們心裡想的總是:最喜歡的烤玉米
店有沒有開呢?打彈珠一定要幸運一點啊!今天腳好酸不想划船……髒亂的小吃
街,大風吹拂的廣場,和碧綠深邃的湖水,都隱含著我無數的童年回憶。
廣大無垠的天空,在碧潭上寫詩。
地獄般的魔鬼衝刺班
地獄般的魔鬼衝刺班
新店市公所的鄰居,是七張站,對我來說,它是一場噩夢。
魔鬼衝刺班、加強班、保證班…每天穿上補習班特製的背心,印著:一定要成
功、決心、毅力、金榜題名等字樣,一直到晚上睡覺前才可脫下。那件背心就像
孫悟空頭上的金箍,軟綿綿的,卻緊緊套住每個學生,形成堅硬的鐐銬,壓迫著
折翼的青春:讀書、讀書、讀書,絲毫沒有喘息的餘地。全補習班最兇的老師們
拿著一根又長又薄的竹棍子輪流在教室出沒。
「啪!」的一聲響,竹棍打在正在睡
覺的學員背上,整個教室的氣氛瞬間結凍,靜悄悄,沒有人敢轉頭看。四周的空
氣冰凍得讓我不敢呼吸。魔鬼衝刺班每天從早上七點半到晚上十一點,中餐和晚
餐都是便當,十五分鐘內解決,就連沒有參與的我,也被整個補習班的氣氛弄得
緊張兮兮,壓力在肩膀上不斷累積。一離開補習班,我總是向七張捷運站出口狂
奔,好像重見光明般,大口吸氣,感受重獲自由的舒暢,但想到過幾天又要從七
張站邁向補習班這座監獄,心中不免又沉重了起來。
在補習班和七張捷運站往返,心情反覆流動,一路上的風景不曾多流連。
在這裡,台北沒有天空。
親子時間—
親子時間—蘇杭小館
蘇杭小館位在大坪林捷運站,是一家中國風味的餐館,蔥油餅和瓠瓜小籠包
是它的招牌。
我最愛一進蘇杭小館,撲鼻而來的糯米香,溫暖的蒸氣味和油膩的醬油味參
雜其中,似乎真到了蘇州杭州,配上館內昏暗的燈光和牆上裝飾的壁畫燈籠,真
想立刻吟一首王維的山水詩,舉起眼前那杯溫熱的上好茶,與同行的伴侶相對
飲。可惜我們家人總是不懂得享受,像被這家餐館詛咒般,每來必吵。我們全家
2
- 34. 瞬間,舌尖的味蕾迅速綻放,感受到清新的甘甜。牙齒陷入綿密的皮中,卻不至
黏牙,外皮帶著油炸過後的金黃香脆,內餡是多汁的豬肉包著香脆的筍子,不油
膩,配著滑嫩的皮吃反而衍生出醉人美味。
台北人對食物的熱情與認同,使台北小吃在專屬於他們的地方發光發熱。
繁華與吵雜
公館,是我長大後,也就是現在,最常穿梭的地方。去公館,主要是買衣服、
買飾品、吃小吃、買書、看電影……,游移不定的主意,就在似複雜的迷宮街道
間鑽來鑽去,像隻無頭蒼蠅盲目的飛來飛去,聒噪的發出嗡嗡嗡的聲音。
公館總是人聲鼎沸,吵雜的小學生在對街吼叫著,母女逛街意見不合爭吵
著,情侶牽手情意綿綿細談著。在每一家店裡人擠人,高談闊論著,只不過是為
了替因台北的冷漠而感到孤單的心,找到一時的溫熱罷了。在這裡,深藍色的夜
空隨著大樓的遮蔽,永遠缺了一隅,無法展露她全部的美。
靠近台大的書店是學生放學流連的處所,一進門,穿著各校制服的學生蹲在
不同的角落,深深墜入手上那本書的世界;鳳城燒臘店裡,鬧哄哄的一片紅,臘
肉印在老闆的面孔使之更為紅潤,工人因講話太激動而脹紅著臉,而年輕人大口
扒飯,嘴巴又油又紅的嚼著;台一牛奶店雖然賣的是冰,卻被大學生們的旺盛精
力烘的熱呼呼的,刨冰向雪花落在碗中,很快就形成一座座小雪山,甜膩的作料
帶人進入五彩繽紛的遊樂園;人群從東南亞戲院售票口排到對面的扭蛋店,形成
怪異的幾何圖形;仔細觀察台大的林蔭吧!是否友雙雙對對的情侶正在親暱相依?
還是有認真的學生在樹下讀書?有時候,狗狗和小孩也會在林蔭下傳出悅耳的笑
聲。說不定,這裡的寧靜連古代的文人也妄想穿梭時空來找一隅休憩呢!公館的
每個角落,都有專屬於他們的風味,和專屬於他們的人群。
交會
台大醫院站的雕像,沒有一座逃脫被兒時的我攀爬踩踏。但是,我從沒想過,
其實每一座雕像都有它值得讓人思索的問題:折斷的雙手握成打做的姿勢,上面
該放什麼?
未來科技人在台北選擇新北投為落腳處,銀色的鐵欄杆圍成巨大的鳥巢,彷
4
- 35. 彿隧道帶領旅客直達天聽 白色的地板和牆壁彷彿要把人吸了進去,
, 誰敢多停留?
淡水線和其他捷運線的交接點,也就是整個捷運系統的樞紐,就是台北車
站。車站的味道,是由各種不同的氣味組合而成的特殊氣息。
台北車站,是未來與現在的交會,是廣闊世界與台北城鎮的交會,住在台南
的外婆來台北,不遠處,我立刻搜尋到她單薄的身影。我們在車站相擁,見面的
喜悅,從兩個人交會的那一剎那蔓延至整個車站。
不知道哪一天,我將獨自提著皮箱,踏著自信的步伐來到台北車站,再坐上
火車,展開更成熟的旅程。那時候,台北將變成我生活中的一部分,而非整體。
一堵牆隔絕天空與車站,但我相信那無垠的天空將會在我的目的地,呈現出更廣
闊的色彩。
5
- 36. 城南水岸
景美女中 江采蘋
新店溪畔有一條老爺街,他的名字是同安。他的名氣不如三峽老街或鶯歌老
街,也沒有絡繹不絕的觀光客,只是安安靜靜的,彷彿抽著水煙的爺爺,眼角的
魚尾紋笑得瞇瞇的,一肚子說不完的故事。或許是墾闢得晚,同安街的高低落差
頗大,信步從街頭順坡而下,經過汀洲路口,昔日鐵路的軌道如今仍較其他路段
隆起,再向南走去,就會與新店溪碰面。
現在的新店溪河畔有三道河堤,第一道隱沒在沙洲旁雜草中,是一堆土石砌成
的矮牆,第二道是一條三米寬的溝渠,第三道是水泥為肉、鋼筋為骨的快速道路,
足足有兩條車道厚,四層樓高。
數十年前,這裡沒有重重屏障,站在這方便可以眺望對岸,渡口吞吐著大大
小小的帆船、汽船,載來一群群尋歡的旅人。
淡筆濃墨鎖文心
同安街的盡頭座落著紀州庵——平松家族在川端町設立了八家料理屋之一,
河畔休閒、飲食的歲月刻畫在日式離屋與大宴廳的樑柱上,庭院也印著孩童嘻笑
玩鬧的足跡。過去這附近餐館、茶館、酒樓林立,觥籌交舉,飛觴走斝,宴飲歡
騰,夜幕降臨時,非但「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大伙更結伴捕捉
,
」
螢火蟲,裝進白色紙屏裡賞玩,是為螢狩。除了招待紳商賈人,二戰期間日本政
府還將此地作為神風特攻隊出任務前接受天皇御酒的場所。歷經戰火、政權交
替、建商的修修拆拆之後,樂水、清月、清涼亭、新茶屋、川屋敷、有馬屋支店、
潯陽亭、紀州庵,八間料理屋在有些已夷為平地,有些被宏偉的灰色大廈取代,
現在僅存紀州庵。
隨著日本政府遷離,紀州庵奢華的生活變成了眷舍生活,許多國民政府高級
官員開始在此居住,文人墨客也悄悄進駐。王文興將少年心情和紀州庵的場景融
,寧靜一角醞釀出的水滴,激起爭議的漣漪,各式各樣的符號是密碼,
入《家變》
以前所未有的情節打出節奏線條,精細的文字駐下文學上的里程碑。余光中則在
同安街與廈門街之間孕育了四個女兒、二十三本書,他的舊址如今栽了一棵桃紅
色的九重葛,而詩中歌詠的榕樹現在仍離離鬱鬱。純文學、爾雅、洪範等出版社
交錯座落在此區,日人離台締造的二手書街與之比鄰……若是沒有河堤的阻擋,
1
- 39. 行事曆
景美女中 施珮瑜
外婆坐在電視機前,陪我們看著跨年的現場轉播。
「你噴的火,是我的造型,I feeling good,無法喘息……」明星在搭建得十
分豪華的舞台上賣力的演唱著、嘶吼著,用盡了每個毛孔的活力;舞台下的人賣
力的跳,用力的蹬,彷彿沒將地殼踏穿不肯罷休
不眠,是台北新年的開端。
一零一大樓倒數計時,「五、四、三……二、一、零!砰!砰!碰……」,迸射的
花火如同炸開成的流蘇,在暗黑的夜空絢爛。在這跨年的瘋狂夜晚,你不是董事
長不是經理不是幹員不是警察不是學生,更不是乞兒,你只是一名想共享這歡樂
氣氛的人罷了,這,就是台北的新年,眾生紛雜,詭異卻平衡的和諧異常。
誰說台北人冷漠?七十萬人聚在一零一四周,尖叫嘶吼痛快;汗水如漿,沾黏
在彼此身上。在冷冽時分齊聚取暖,寒風中營造真摯的溫暖。
午夜十二點正,祝福的簡訊癱瘓各大手機網路。
距離?距離在台北從來都不是問題。
台北人的願,其實是全世界人的願,求才、求富求平安,誰不希望可以過著
珠光寶氣衣香鬢影的生活?誰不希望能令人艷羨,供人評頭論足?誰不希望彰顯自
己的不凡?任誰,都這麼希望。
一眨眼,街上的氣氛,從跨年的興奮轉成過農曆年的熱鬧。迪化街被辦年貨
的人潮擠得水洩不通,大企業家、董事長們來這裡買鮑魚、燕窩、魚翅和烏魚子;
家庭主婦抓著孩子像野牛羊似的滿地亂跑,忙著東吆西喝,沿街邊逛邊試吃:咖
啡色的巧克力小足球散發著濃濃的可可香氣,乳褐色的太妃糖散發貴婦般幸福的
味道,奶白色牛軋糖傳來花生奶香,金黃的魷魚絲附著海洋的靈魂,五香乖乖帶
點鹹味的香氣,讓人想起了童年總讓人捨不得釋手的義美小泡芙……。
店家熱情豪爽,辦年貨的婆婆媽媽狂掃迪化街的好貨,每一個毛細孔都在替
這樣的熱情喝采;小孩吃得心滿意足,逛一圈也胖了一圈。
冬陽發著暖氣,膨鬆了的棉絮,像是養肥了的荷包。廚房裡忙著炊粿,裊裊
的炊煙氤了整間灶房;隔壁嬸婆拎了一隻雞來賀,外婆要我拿塊自製的煙薰臘肉
1
- 40. 回贈。廚房裡不斷傳來芋粿、菜頭粿和紅豆年糕的香甜味兒,薰得我食指大動。
除夕圍爐,吃著拜過祖先的飯菜,相信祖先們會庇佑家族和諧。我最愛吃外
婆煮的佛跳牆,熱氣透過瓷碗穿透了我的四肢百骸,鳥蛋先炸到金黃酥脆,才下
鍋和有著綿密口感的芋頭、嚼勁十足的魚皮和甘脆的筍片等食材下去煮,滿室溢
著這鍋湯的鮮甜。
一家人笑談著發生過的糗事、樂事,抱著買來的零嘴,盯著藝人們在方框子
裡搞笑,為農曆年添上一份樂趣。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炸開成串的大紅鞭
炮,爆竹聲中除舊歲,驅趕了過往的塵埃,誰說台北人很先進?其實台北人也需
要這點「迷信」。
外婆總是告訴我們要去行天宮、忠義廟和土地公廟拜拜,向神明報告家裡近
況,祈求神明保佑。外婆在家裡忙的團團轉,蘋果、鳳梨,橘子呢?全家動員,
準備祭祀用品。外婆不斷的對我們耳提面命,「要跟神明說保佑我們出入平
安……」。
亥時,提著剛準備好的水果,搭著爸爸的車前去行天宮。廟前萬頭攢動,台
北人搶著來「燒頭柱」香求好運,以替未來的一年祈福。廟方廣播告訴我們儀式
即將開始,請信眾不要胡亂走動。儀式開始,
「咚、咚、咚、咚……噹、噹、噹」
鼓聲和鐘聲交替的迴響在整座寺廟,氣氛肅靜,莊嚴無比,眾人都是一臉肅穆,
虔誠的進行著儀式。子時,眾人紛紛高舉著香燭奮力衝刺,煙繚霧裊,焰氣炙人。
除夕,疲憊而充實的一天。
正月初一,一早起床,梳洗罷,換新衣帶新帽。鍋鏟翻動聲不絕於耳,外婆
媽媽像打陀螺似的,溜轉穿梭在廚房裡,滷雞鴨、煎魚、發粿、年糕……香氣四
溢。中午大拜拜,街頭巷尾準備的東西不盡相同,金紙厚厚一疊,看得出來眾人
都傾盡全力的準備祭儀。
金紙翩然舞進火裡,赤焰的唇開闔間,將之吞噬,火蛇翻騰絞滾。定定的我
望著那金紅,炙燄的火暖了我的頰,火裡,我看見鎏光。
正月初二,回娘家,車潮壅塞,所有南下的高速公路一路塞、塞、塞。小孩
跟著媽媽回娘家去爭寵,滿屋子跑,大人們又氣又笑,這情景,煞是溫馨。誰說
台北人難相處?不過是換了個環境罷了,本質仍是相同。
近年,台北過農曆年的氣氛越來越淡,踏出門要尋人拜年,還要先探看他在
否?畢竟台北是個大都市,許多人看準了利益從各地聚集,以求厚祿;而過年仍
是要返鄉的,放了台北一個空城,空蕩只剩下土生土長的台北人,但留下的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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